齐云天醒过来的时候,天色仍是黯淡无光的。他不知道自己睡了多久,但那股乏力的感觉确实已经褪去,给了他继续从容不迫的余地。
就应该是这样,其实也早已习惯。没有什么是承受不住的,也没有什么是熬不过来的。要活着,苟延残喘也要活下去,不管是为了自己,还是为了别的什么,只有活着,才能去报复折辱过自己的仇敌,才能去拥抱想爱的人。
他艰难地支起身,抖去一身水渍,披上衣袍,缓步往天一殿走去。
殿内总是十年如一日地不曾点灯――从前只有那个人造访时,他才会难得允许这里生出一丝明亮――这样宽敞乃至空阔的大殿,若要全部照亮,那必得需要汪洋般的烛火。而他并不喜欢这样的光亮。
他是这里的主人,也是这里的囚徒。对于囚徒而言,华美明亮的囚笼一样还是囚笼。
齐云天行至殿中的圆池之前,坐下身抬手轻点过水面,涟漪荡漾间,一面棱花镜缓缓自水中浮兀而出。那样精致的镜子,镜面却是支离破碎的,道道裂痕深邃分明,再不可能圆满。
青衣修士摩挲着早已不复光洁的镜面,感受着那些皲裂的纹理,最后将镜子翻转,摸索到了那已经难以辨认的短句。
――“相思本无字,何以赋笔书?。昔年红豆子,如今有还无。”
尽管花了大法力尝试着去修补“花水月”,然而最后得到的,仍旧不过是一个残损的空壳。这件古老的真器在受过玄蛟抱阳钺的一击后已经散去了全部力量,自己百般施为,也只能勉强挽留下一点灵机。
齐云天怔怔地注视着手中这面棱花镜,直到知晓了一切的现在,他才渐渐醒悟过来许多事情其实早在一开始就有迹可循,而自己却始终懵然不知。
哪怕一而再再而三地告诫自己不可以放弃,然而那些艰难与困顿却是真切而伤人的――因为没有缘分,所以连见上一面都难;因为没有缘分,所以他们总是阴差阳错彼此误会;因为没有缘分,所以做什么都是错的,一切都已无可挽回。
――“你太固执了……可是你怎么可能拗得过天意呢?你们错过了那么多次,每一次都是命运在告诫你……再这样下去,终是害人害己……他已经害了你,而你也终将害了他,这就是……你强求因果的代价啊……”
害了他……这么不顾一切地追逐下去,真的会害了那个人吗?
他抬手掩去此刻的神情,哪怕知道殿中空无一人,他仍然不愿轻易暴露这一刻怯懦的心绪。原来是这样的害怕,这样的惶恐。
――“修此道者,天降劫数!”
够了,不能再想下去了。
齐云天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自杂乱无用的思绪中清醒过来,就要起身返回法榻上打坐调息时,一点灵机波澜忽然将他惊动。
他有些不可置信地转过头,看向大殿门口,抬手一招。
一道灵光飞入殿中,如同流星飒沓,扫出一尾明光,最后稳稳落于他手。竟是一纸加盖了十大弟子首座印章加密的书信。
一直有些空茫的瞳仁猛地收缩了一下,似被那流转的清光刺痛,但又照亮出了神采。
他缓缓将书信拆开,手指莫名地颤抖,仿佛手中拿着的是某件重若千钧的东西。是真的有些措手不及,他没有想到张衍竟然会主动传信给自己,他甚至还没有做好面对那个人的准备。
“腊月十五,南浦陆洲,正身前来,勿忘勿慢。衍。”
随着信纸展开飘落而出的,是一片青翠的竹叶。
三生竹。
第325章
对于常年云蒸霞蔚的龙渊大泽而言,入冬的变化其实并不明显,除却小寒界外,溟沧终年无雪,唯有风中偶尔带了些荒寒萧索之意。这一年的腊月十四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