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云天敛袖起身,起身时目光似有若无地往对面一扫,并不如何引人注意――张衍正与上前来搭话的几名后辈弟子相谈,没有留意这边的意思――他心下无谓一笑,却又终是有些黯然,静默地步出大殿。

此时殿外一样是宾客如云,陈夫人携着几名陈氏子弟往来招呼。那陈易毕竟出身陈氏旁支,父母又未曾入道,早已离世,是以这般的婚姻大事,也唯有霍轩夫妇替他做主。齐云天步下台阶,遥遥地便见齐梦娇候在一棵玉树下,百无聊赖地绕着垂落到面前的红绸。

“如何?一切可还顺遂?”齐云天来到她的面前,替她将一片落在发髻间的花瓣拂去。

齐梦娇这才回过神来,站直向着自家恩师见礼,嘻嘻一笑:“启禀恩师,一切都已妥当,陈师弟的仪仗想来再有一会儿便要到了,定不会误了吉时。”

齐云天微微点头:“此番你也辛苦,待得此间事了,便回去好生歇息吧。”

“不过是去帮忙打点一些小事,也算不上辛苦。”齐梦娇取出一面棱花镜,双手呈予齐云天,“此乃临行前恩师所赐的护身之物,如今弟子归来,也可完璧归赵了。只是,”她迟疑了一下,“这法宝中的真灵前辈却不知去了何处……”

“无妨,她性子好动,大约又是去哪里瞧热闹了,待得玩够了,自己便会回来的。”齐云天倒不甚在意,随手收了“花水月”,“若想留下观礼,便随为师一道吧。”

齐梦娇偏头笑了起来:“弟子倒想偷个懒,先回玄水真宫去,还请恩师准了。”

“也好,”齐云天自是由着她,不过一笑,“去吧。”

齐梦娇最后向他行了一礼,便牵着裙角轻巧地离去。齐云天目送着她的身影消失在往来的人群中,这才转道返回正殿。

张衍一早便留心到了齐云天的中途离席,他并不想承认自己其实总是有意无意地留意着对面那个席位,然而目光不可避免地在空隙间去追寻那个青色的影子。他余光瞥见一名侍婢上前同齐云天低语了两句,那个人起身往外走去,过了足有好一会儿,才姗姗归来,貌若无事地重新落座。

齐云天仍是那个端庄得体的三代辈大弟子,身上没有一丝一毫不妥当的地方,举止安然合宜,甚至可以那么轻描淡写地向他端起酒盏,道上一句,“合该喝上一杯”。

他有那么一刻忽然想到,倘使自己此刻不再按捺,不再与他虚与委蛇,径直掀了桌案,大步去到对面,是否就能看清那个人似是而非的笑意背后究竟藏了些什么?是否真的有他张衍?

那样疯狂的念头以燎原之势霸占了脑海,手已是在不知不觉间按上了桌子。

“方才听得梦娇回来禀告,陈师侄那厢应是快到了。”齐云天的声音忽地响起,却是向着高堂上的霍轩与方真人发话。他话语平静随和,叙述的也不过是桩不大不小的事情,张衍听在耳中,那颗作祟的心却蓦地沉落了下来,连带着褪去了那些浮躁的心绪。

是了,这个人对于这门婚事,真的很上心。

骊山派……

张衍端起酒盏,压下一饮而尽的冲动,没话找话,转而向着一旁的钟穆清笑道:“昔年十八派斗剑后,便与钟师兄不曾再见过了。听闻师兄如今在渡真殿修道?”

钟穆清一惊,一时间拿捏不准张衍敬酒的套路,唯恐其中有诈――他方才多嘴饶舌了两句,莫不是对方打算暗中计较回来?他心中忐忑片刻,硬着头皮回敬:“正是。张师弟如今已是继任十大弟子首座,将来想必也有入得上三殿的一日。”

张衍笑了笑,终于可以光明正大地将杯中酒水一饮而尽。没有人可以从他这里寻得出端倪。

高处的方真人与齐云天还在有一搭没一搭地说着些旧事,张衍本不想去听,但声音却止不住地往耳朵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