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梦娇沉默片刻,长长地呼出一口白雾:“是任名遥任师叔。那一晚,任师叔送来师祖的赏赐,弟子言是恩师闭关,便由我代为转呈。次日,师祖召我问话,提及恩师不在之事,弟子方知此事瞒不过师祖,只得如实交代,一并禀告了偷喝赐酒之事。那时才知,原来师祖并未赐下什么酒水。周师弟与我暗中查过,任师叔言是并不知情,只能查到是侍宴的小童多送了一杯。待到几个月后事发之时,一切早已死无对证。”她和缓地叙说起那些早已尘埃落定的事情,并不因此而露出悲戚或难过的神色,“恩师其实比弟子更清楚,此事终将查之无果。”
齐云天最后抚过她的发髻:“为师会给你一个交代。”他背过身去,良久后,终是道,“梦娇,你可以……不用那么懂事的。”
齐梦娇眨了眨眼,徐徐笑了起来:“恩师准许弟子任性,可是谁又能来纵容恩师呢?恩师才是,最辛苦的那一个啊。”
齐云天走出回廊时,发现周宣仍跪在雨中。他并不曾忽略过这个弟子,却第一次发现原来这个孩子也已褪去当年投机取巧的心思,撑开一片能担当的身骨。
周宣见齐云天刚要开口,便先一步抹去脸上雨水,伏下身去:“恩师要弟子如何做,弟子都绝无怨言!”
“盯着任名遥。”齐云天的脸上殊无笑意,话语幽冷,“不管他和谁接触过,都立刻来报。”
“不敢相瞒恩师,其实弟子……弟子自得知此事后,就一直注意着任师叔的行踪。可是如今,任师叔逗留在师祖身边修行,弟子无能,不敢轻举妄动。”周宣抬起头来,征询着齐云天的意思,“若是师祖生疑……”
“生疑?”齐云天短促地低笑一声,“那便由他去疑,为师现在,谁也不信。”
第255章
直到挥袖以禁制隔绝了外面透入的最后一丝光线,齐云天才终于觉得,某种熟悉的,赖以生存的东西又回到了身体里。天一殿内暗无天日,昏黑得伸手不见五指,连水池里的逐雨虾也一并被他驱逐出去,四面八方再无半点多余的动静。
黑暗来得浓稠而荒芜,深吸一口气,尘埃的气息灌进肺腑,混着喉头间一直压抑着的血气,呛得人连连咳嗽。
齐云天扶着冰凉的立柱疲倦而缓慢地跪坐在地,吐出口中残留的一点污血,抬手用力拭过唇角――法身行动时尚不觉得,归位于正身后,那股缠绵在身体里多年的蛀蚀感又一次蠢蠢欲动。自入得元婴三重境后,他已许久不曾再有过这种感觉。
他低下头,手指漫无目的地摩挲过冷硬的玉砖,最后忍不住抠着缝隙一点点用力。然而不管是指尖传来的钝痛,还是身体里那股作祟的阴戾,都不足以分走他此刻的心神。他只觉得有什么在烧灼着理智,那大火不断抽取着他的心血,点着全部的愤怒与不甘,恨不得要拖着什么一起同归于尽。
黑暗之中,仿佛许多年前那个浑身是血坐倒在地的自己正讥讽而怨怼地打量着此时此刻的他,那个伤痕累累的身影无声却尖锐地逼问着他,逼问着他为何仍是如此的无能,如此的不堪一击。
字字泣血。
“是你的错。”那张血痕分明的脸上是冰冷麻木的咄咄逼人,“那个孩子是无辜的,那杯酒本来应该是由你喝下去的。不……如果你没有离开的话,如果你还在的话,你本来可以发现的。你本来可以意识到,老师是绝不可能赐给你一杯酒的。多年师徒,就算再如何生分,喜恶也总会记得。你甚至本可以借这个机会反过来问罪世家,可是你不在,这样重要的时候,你却偏偏不在。”
齐云天愣愣地注视着那个自己,无言以答。
那个身影森冷而哀凉,雪亮的目光中清楚地照出他此刻的狼狈:“已经不是第一次了。你总是这样,总是这样一次又一次的无能为力。而现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