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衍离山的消息传到玄水真宫时,是一个落着雨的下午。哗啦的雨声铺满了整个三生竹林,凉亭上的青瓦被洗涮出一种凉薄的颜色。寒意蔓过案几,堪堪凝了笔尖上的一点墨,以至于落笔的时候微涩。
齐云天本在与周宣说起一段注解,说至要紧处,便提笔写上一二。
一段就要讲罢时,齐梦娇撑着伞自青石小道的另一头走来,雨水还未落到那月白的伞面上便已飘开,化作一片寡淡的云雾。齐云天记得她今日本该在功德院当值,正要问上一句,便听得齐梦娇先一步开口:“恩师,方才弟子往方尘院去时遇见了雁依师妹,听她说,张师叔三日前已是离山外出,言是需得一二百载方才归来。”
齐云天静静地听罢,手上不过一顿,便继续无波无澜地将笔下那字写完,只是行笔缓慢了些,墨迹在纸上晕开些许。
他将笔放下,把改好的书文交予周宣,这才抬起头,看向齐梦娇:“有说是因为什么事吗?”
不知是不是雨声的缘故,他依稀觉得自己的嗓音有些空空的。
齐梦娇用力摇了摇头,老老实实将知道的消息一一讲来:“听雁依师妹说,张师叔是十日前回来的,中间只去丹鼎院见了周掌院一次,便领着门下的汪氏姐妹离山了,也未曾说起此行却是为何。”
齐云天沉吟片刻,不置可否,只笑了笑,与周宣将后面几处要紧的地方一一说了。
周宣有些受宠若惊,连忙郑重其事地听了记下,退到一旁。
“恩师,”齐梦娇看着齐云天挂在唇角的那丝笑,略有些忧色,忍不住上前了一步,“想来……”
齐云天抬了抬手,示意她低头,替她将就要滑落的发钗扶正:“你张师叔做事自有他的道理,何况他如今十八派斗剑归来,风头正盛,出去避一避也好落个耳根清净。”
齐梦娇摸了摸发髻,不再继续追问下去,只觉得这场雨似下得更大了些:“是,弟子明白了。弟子这便回功德院去。”
齐云天知她素来是个有分寸的,无需自己多言,转而吩咐周宣:“你也下去吧。”
“是。”
齐梦娇本与周宣就要一并离去,然而走出两步,到底还是不能完全放下心来,忍不住回头又看了一眼自家恩师。齐云天有些出神地望着这场雨,并没有注意到她的回头,只留给她一个静默而端然的侧脸,一缕蔓上唇角的笑遮掩了他的全部情绪,以至于教人觉得疏离且遥远。
她觉得心头莫名一酸,但到底还是选择沉默,拉着周宣一起走出凉亭。
周宣替她撑开那把云伞,遮过头顶,与她走出三生竹林,往碧水清潭走去。晨起时这场雨还带着这个时令应有的细软,眼下也渐渐滂沱淋漓,浇出一片迷蒙。
他初至玄水真宫时还是个懵懂不知事的小儿,如今的个头却已是比齐梦娇还高了,眼下这么撑着伞并肩走着,倒教他生出几分应当顶天立地的感觉。然而齐梦娇显然并没有注意到他有意无意挺直的身板,仍是有些愁色地望着远方。
周宣小心翼翼地瞥了她一眼,最后努力让自己的声音显得不那么刻意:“师姐是在为恩师发愁吗?”
齐梦娇简单地恩了一声,皱了皱眉:“恩师虽然不说,但我看着,总觉得他有些难过。”
周宣回忆了一下齐云天的神色,却并不太能明白那笑与笑之间的区别,只听着齐梦娇的语气,终是忍不住更小心地发问:“师姐那么喜欢恩师吗?”
齐梦娇注目着碧水清潭上一片片扩散的涟漪,漫不经心地点点头:“对啊。”
周宣心里猛地一沉,像是被这句话压得抬不起头,也翻不了身。
“你会不喜欢自己的父亲吗?”齐梦娇仿佛觉得他这个问句来得极为奇怪,“我虽少时失怙,但有幸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