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站住。”一枚飞梭噌的一声钉在他脚边。

罗沧海一愣,收回了迈出的步子。他弯下身拾起那枚梭,擦去上面的泥土,转身交还给吕钧阳:“大师兄,小弟……”

吕钧阳收了梭,只淡淡道:“我送你下山。”

罗沧海心里颤了颤,终究说不出一个不字,刚才勉强挤出的一点硬气也都灰飞烟灭。吕钧阳走在前面,他不敢上前与他并肩而行,也就沉默地跟在后面几步远的地方。这一路并不如何长,待得抵达山下那破败的亭子时,天色仍是晦暗的。

吕钧阳来到亭中的石桌前,罗沧海心下疑惑,随即有些讶异地看着对方摆开两个空碗,又自袖中取出一小坛酒,分别倒满。

“大师兄,这……”罗沧海看着推到自己面前的那一碗酒水,又看着吕钧阳端起另外一碗――印象里这位大师兄自矜自律,是滴酒不沾的。

罗沧海连忙端了酒碗与他一碰,仰头一饮而尽,又自他手中夺过另一碗:“大师兄的好意我心领了。只是这酒太烈……小弟贪杯,还是由我来吧。”他说着,便将那烈酒饮尽,于是脸上那点发烫的感觉也就掩了下去。

吕钧阳看着他放下空碗,忽地道:“你此去还需要何物,大可说来。”

还需要何物?该准备的法宝都一早准备下了,若说还欠缺什么……罗沧海笑了笑,干脆道:“大师兄,听说恩师从溟沧派顺出来的真器有几样交在你这儿,不如把那‘九窍玉枢针’借我一用可好?”

吕钧阳目光骤然一冷,几乎是逼视着他:“‘九窍玉枢针’乃是以命换得道行猛涨之物,我断不会给你。”

罗沧海讨了个没趣,摸了摸鼻子:“刚才可是大师兄要我说的。”

“此行……无论胜负,”吕钧阳说得缓慢,取出一枚法符交到他的手上,“都要好好地回来。必要时引燃此物,可保你脱身。”

那法符之上金光流转,隐约有股温暖之意,却不知是何时炼成的,罗沧海以前从未见过。他下意识握紧,张了张口,最后终是说着似是而非的句子:“恩师与大师兄待我恩重如山,我……无以为报,此行必竭力而为。还请大师兄照顾好恩师,也……照顾好自己。”

吕钧阳很少见到他这样正经的时候,原来这个师弟将脊背挺得笔直时,还比自己高上一些。他点点头:“你也是,一路小心。待到了承源峡,亦会有人来助你。”

罗沧海最后看了他一眼,郑重一拜,然后转身振袖而起。楚恨崖的光景在他身下逐渐变得渺小模糊,唯有那白色的影子一直留在心尖上挥之不去。他没有将法符收入袖囊,而是揣入怀中,正贴在心口的位置。

吕钧阳在亭中又驻足了许久,才一步步缓缓地回到山上。晏长生立在树下,抬头远望,漆黑的衣袍被风刮得翻飞不定。

“恩师,罗师弟已是走了。”吕钧阳轻声禀告。

晏长生应了一声,最后与他一起往草庐走去:“待那臭小子回来,定要好生教训教训他。”

“毕竟乃是一场事关修行的机缘,情有可原,还请恩师饶他这一次。”吕钧阳想了想,终是道。

“他也许是为了自己的机缘,也许是为了……”晏长生的目光落在自己的弟子身上,话说一半又不再继续,只揉了揉他的发顶,若有所思。

第213章

天一生水,地六成之。

入夜时分的天一殿外薄雾清寒,被月色照得更显白茫茫的一片,那是自地六泉漫出的阴冷水汽,吸上一口都只觉肺腑结霜。一道青玉长桥横跨过水中月影,架在漆黑深邃的水面上,像是女子云鬓间盘发的钗。

哗啦的水声响起,水中月色乍分又合,摇晃不定。湿透了的青色衣衫在桥头逶迤出一道水痕,隐约可见苍白赤裸的足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