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衍并不马上回答。此时他与齐云天对面而坐,从这龟蛇山顶向下看去,云生结海苍茫一片,斗转星移间,天地万物自有其周转之序,而眼前这个人,却是为他而来的。张衍不知道自己为何会这样联想,只忽然觉得许多事情是可以暂且放上一放的,但唯独齐云天,是他放不下的。
“说来,师兄身份特殊,不知是以何借口离山?”张衍突然反问了一句。
齐云天抚过膝头褶皱的手稍微一顿,随即他转过头,目光看向别处:“我此番乃是私自离山,对外只道是闭关,不见访客。”
张衍略一皱眉:“若是洞天真人那边追究起来……”
“那便让他们追究好了。”齐云天吁出一口气,轻描淡写截了他的话头,收回放远的目光,转而注视着他,“我……”
――我只是想来看看你。中了旁人的算计也好,担心你的安危也好,或许这些都只是我为自己来见你找的借口。一盘棋输了不过从头再来,但唯独这一次见你的机会,我不想错过。
他到底不曾说下去,只想着如何带过眼下的停顿。
而随即他的手腕便被张衍扣住了,眼前是一片漆黑的颜色,衣襟上的暗纹分毫毕现,被按倒在云榻上的那一刻,仿佛天地都随之颠倒。
晏长生自梦中醒来,睁开眼时天上星河如瀑,身下寒石冰凉。他做了个旧梦,他已许久没做过这个梦了。
他坐起身,下意识要做的第一件事是把空了的酒坛毁尸灭迹,几道神梭自袖中飞出,却又在中途一顿――自许多年前孟苑婷将这楚恨崖辟给自己后,整座道场便时刻笼于他的气机之下,何人出入来去,他都心中有数。不曾想一觉醒来,自己的两个徒弟竟都不在山上,这实在是一件稀罕事情。
罗沧海那小子也就罢了,如何连……
晏长生啧了一声,面无表情地盘坐了片刻,发现自己想训话都找不到个人。
“……”
他本想躺下去继续入定,只是想起方才的梦,又觉得意兴阑珊,最后索性一掸衣袍站了起来,挥袖间人已是往千里之外去了。
第171章
龙渊大泽,玄水真宫。
一道清光迢迢而来,落于洞府之外,守着正门的鲤鱼童子本在打着瞌睡,冷不丁被这动静惊醒,险些变回原形。他揉了揉眼,定睛一看迎面而来的那个年轻人,连忙陪着笑迎了上去:“任师叔安好。”
任名遥瞥了他一眼,继续要往里走。
“任师叔且慢。”鲤鱼童子打了个稽首,拦在他的面前,客客气气地笑道,“齐真人眼下正在闭关,不见外客,恐要教您白跑一趟了。”
任名遥露出几分不屑之色:“我与大师兄同出一门,难道也是外人吗?”
“这……”鲤鱼童子有些为难,支吾了一下,方给了回复,“齐真人的原话是,‘谁也不见’,莫说是您,便是十峰山的霍真人来了,也是一般。”
“你算什么东西?也配如此和我说话?”任名遥登时大怒,挥手将他推开,硬是要踏过玄水真宫的大门。
鲤鱼童子一个踉跄跌坐在地,又忙不迭地爬起来去拦:“哎哟,任师叔,使不得啊,要是齐真人怪罪下来……”
“大师兄若要怪罪,那就……”任名遥扬高了声调,正说到一半,却见一人自正面步出,目光深处掠过几分不易觉察的喜色,“这不是周师侄吗?”
“任师叔,许久不见。”周宣闻得外面有吵闹动静,这才出来看看,不曾想竟是任名遥来求见。他扫了眼一旁略有几分委屈之色的鲤鱼童子,心中猜到了大概,眼下齐梦娇正在功德院批功,想来这桩事唯有自己来料理。于是他端出谦和得体的笑意,给足了任名遥脸面:“一别多年,师叔的道行似又精进不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