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知他竟这样等不得了。那端严庄重、不怒自威的老王爷不知哪儿去了。片刻间恍若时光倒流,他回到几十年前开国的战场。这里是他的战场……骁将虎吼着扑压在倒地的敌人身上。
可是他不成的。到底上了年纪,再凶猛,总也是强弩之末……他力不从心,徒劳地暴烈地,一耸一耸。甚至不得其门而入。
六十多岁的老王爷,他的坚硬与曾令敌寇闻风丧胆的英名一起,锈得酥软了。他按住女人,绝望地冲击着她。就像那天早晨发现自己再也举不起战场上那口金刀。
身下的女人忽然睁眼。她踢开脚下被撕破的湖色罗裙,推着他胸膛翻身而起――不知从哪里来的力气,甚至有几分骠悍。老王爷发怒地瞪着她。这个婊子,她也敢嘲笑他的衰老,她敢。想找死么?
老爷,奴家侍侯您。
――她的手指冰冷地按在他胸前,笑道。然后不容分说,将他轻轻推倒在案上。
……宝贝,别走……别离开我宝贝……
他都不知道从自己嘴里会发出这样荒淫而羞耻的呼唤来。他剧烈地喘着气,两眼强开一线,看见了自己的白胡子,更觉得羞耻。但羞耻本身有它自己的力量,心底里,麻痒而尖锐地拱呀拱呀,越是回避就越接近,像个螺旋形的小钻,像一剂邪恶的春药。
像眼前晃动着她的红兜肚。这婊子,她一定故意不脱兜肚。这个小狐狸精。他大口吸气,仿佛要把肺胀破了,一面仰望上去――晃动着的红绫兜肚,鲜亮刺目――是的,她竟敢让他仰望她!
她敢,这个婊子……他乏力地挣了挣。这回换了他,是一轴被铺展开来肆意践踏的武将图。除了皇上,谁敢让他这样仰着脖子看!当今皇上也是他的亲侄儿。但……他嘴里喃喃地嘟哝着,但愿这个下贱的妓女不要从他身上离去。
情欲汹涌而温暖地从下面淹没了全身。他紧紧抱住她的臀――舍不得――多少年,从来没有这样温暖过呀!
宝贝……别走,别走,就这样……
老爷,我不走。我在这里,侍侯您。
她骑在他身上,轻柔潮湿。伏下腰来在他耳边呢喃,呼着真实的热气。是这么年轻的一个身体里的温度……他宽大的鼻翼呼哧呼哧,像匹老马。心底里忽然悲凉起来了。那里越暖,心里越寒。
老爷……啊……老爷……
他遏制不住了。一声低吼,眼中只见惊涛骇浪的红兜肚,抖成缭乱的蜃楼。更上头的女人的脸反成了模糊的一点白。动荡着,纷乱的光影,那么的红……如同攻陷了敌人的城池后,门楼上猎猎扯起的旗。然而这一次他是在底下……
――玉姑娘!玉姑娘!别走――我要你――跟我走,我带你回王府――
他下死劲搂住了手里的肉体,十指几乎扣进肌肤里去。他听到从自己嘴里喊出声来,然后突地一下,整个人空了。啊,真是寒冷呵!
冷得流出了泪来。浑浊的眼泪流到白须上。他搂住肚子上那面鲜红的旗,紧闭双眼,羞愧难当。好象知道自己以后再也不能在上头了。
不能翻身了。
温玉跨坐在上面,似笑非笑。带着点迷惘。她也累,身上渗出冰凉细小的汗珠来。人老了就是这样子,得帮他们一下。
她淡淡地俯视他。白须白发的,生着浅褐斑点的老人的脸。他哭了。为什么?那不是她的范围。她只需把别人的身体服侍好,别人的心轮不到她来窥伺。如同每天都有这么多人情愿破费千金来买她的身体,却没有一个人会花上一时半刻来看看她心里想些什么。当然,她太贵了。在玉姑娘房里的时间,寸金寸阴。谁干那些没用的事?
久了,连她自己也不知道自己在想些什么了。心里……那是多么遥远的地方,她到不了,别人的,自己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