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安是被叩门声唤回神来的。
“平安,”项翎在外头敲门,“我进去了?”
“……稍等。”平安顺手将纺车往柜子后面一推,刚好藏在了一个视觉死角,使人难以看到。
他回到床上,盖好了被子,方开口:“进……请进来吧。”
“你在做什么?”项翎拿着伤药走了进来。
“……有些不方便。”平安应道。
文明CA259的个体会因自己的身体直接暴露在其他个体的视线中而产生耻感,若该文明的个体独自一人却因他人的探访而感到不便,通常都是因为正在暴露身体。可平安全身都缠着绷带,哪里会暴露什么身体。何况她正是来给他换药的,连他最隐秘的地方都会碰上一碰,哪还有什么见不到的地方。
项翎不知道他有什么不方便,但出于对个体隐私的尊重,她丝毫没有进一步探究。
放下手中的伤药,项翎自然地上前,揭开平安身上的绷带,仔细看了看,而后微微皱眉:“昨日看已收口了,今日怎么裂开了些。你乱动了吗?”
“……许是不太仔细。”平安低声道。
“不许再这样了。”项翎道,而后拔开药瓶,低着头给他上药。
说来也奇怪,文明CA259的个体百分之一百会因在不够熟悉的人面前袒露身体而感到羞耻,可平安却并不会这样。每回给他换药,他都十分安静而配合,想看他哪里就可以看哪里,想碰他哪里就可以碰哪里,一点也不会拒绝,更不显羞耻。
这让平安成为了更加省心的病人。作为身受重伤的病患,他除了嫌他人手重只愿要项翎上药,几乎没有任何需要人迁就的地方,省心得出奇。
给平安全身换过药,甚至将药膏滑进了他受伤的内里,项翎终于忙完了全部,抻了抻身子,转身给他端了饭来。
平安带着一身被触及伤口疼出的薄汗,一如既往好好冲项翎道了谢,拿了筷子,安安静静地自己吃饭。
他已在菊梅客栈躺了些日子了,如今伤口已在收口,饭食自然也不需项翎来喂。
项翎将餐盘放在他顺手的位置,转身又去抱了一床厚被子回来,铺到了平安的床上。那是新洗的被子,在冬日里难得的阳光中晒过,还泛着皂角的香气。
“你盖着吧。”平安轻推了一把厚实的被子,“天气寒,别受了凉。”
“我身体很好。你才是受着伤,身体弱。”项翎说着,硬将厚实的棉被盖到他的身上。
平安看着她,又低眼看着身上的被子,轻抿了下嘴唇:“你不必如此待我。”
“不是我如此待你。”项翎一面给他压了压被角,一面自然而然地解释道,“是忆柳。他担心你受伤体弱,染上风寒,便特意把自己的被子洗好,叫我送来。”
几乎是忆柳的名字响起的那一刹那,平安心中那种欣悦与酸涩交杂的感觉就刹那间消散了开来。
项翎对此一无所觉,说到这儿,还不解地看着平安:“忆柳与我说,你可能和他有什么误会,不愿要他过来。是出了什么事吗?”
平安:“……”
平安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又缓缓地吐了出来。
他也是见多了惯于争宠惯作无辜的,可还是第一次如此切身地体会到此等将虚伪二字灌满骨髓的人有多么令人厌烦。
他勉强将心中的杀意压了下去,开口:“忆柳……并不像你所想的那般……”
他一字一顿,出言诚恳:“那日,我投宿客栈,他见我垂死,便将我拉开老远,一路拖出半里,叫我自取灭亡。”
他一直未曾言说,是因为没有筹备证据,也未曾真正动念整治此人他来这里,不是来做这个的。此等卑贱之人,何德何能入得他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