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说岭南的荔枝很甜,我从未吃过。”
意识混沌之前,我听到一个极其温柔的声音,他说,只要你喜欢,天涯海角我都愿意带你去。
七日七夜里,我做了一个漫长的梦。
梦见年少时那些鲜衣怒马的时光,我跟所有久居深闺的小姐都不同,我爱策马,爱自由,做梦都想行走江湖。
在勾栏瓦肆里,偷偷为歌女们潇洒掷金的纨绔公子是我。
在戏台上,一曲《牡丹亭》惊艳四座的青衣美人亦是我。
是那样丰艳美好的女子。
她仿佛流逝的时间里不曾移动的坐标,永远鲜活,永远笑意绚烂,朝我伸出手。
“沈轻云,上来啊。”
…
大梦初醒时,我大汗淋漓,指尖的乌黑已消退。
我的毒已然消解。
我长舒了一口气,发现自己身居异地,却找不到裴言的人影。
直到发现他独自在后院中,赤裸上身,背着荆条,头上还贴了奇怪的符纸。
他精壮的背脊皮开肉绽,伤口深可见骨。
我吓得大惊,“你在做什么?”x?
他看到我平安站在那里,喜极而泣,什么也没能顾得,扔下荆条就紧紧抱住了我。
直到我被抱得喘不过气来,过了许久,裴言才脸庞滚烫,不好意思地告诉我。
他听闻,民间有一些深爱妻子的丈夫,会在妻子生产时跟道士求一道符纸,再去忍受荆棘加身,就可以减轻妻子的疼痛。
或许解毒之痛也能同样分担。
“我不忍心小姐一个人痛苦,这法子不论真假,总要试试。”
他每天都在这里绕院背荆条,只是为了祈祷我能无恙。
“那如果我活不下来呢?”
他垂眸答得不假思索,“那我就陪你一起赴黄泉,当小姐的忠犬,护你左右。”
我忍俊不禁,眼中却微微酸涩。
原来这些年,一直守在我身边的,不止是陆照珩。
9
岭南的郁金香很美,荔枝也很甜,水乡纵横,商贾云集。
与我年少时的幻想并无二致。
裴言陪我一路打马游历,见识了百态人间。
还与我隐姓埋名,开了一家武器馆,贩卖弓箭枪弩。
凭借他的武略胆识和我的商业才智,我们沿着大运河,发展各种产业,逐渐成为了富甲一方的商贾。
所有的钱都由我来掌管,钱庄里的存档,都是我的名字。
裴言连股份都不曾占取分毫。
我戏笑他,“裴郎以后不打算娶姨太太了吗?哪个姑娘会看上兜里一穷二白的你。”
他笑着吻了吻我的手指。
“娘子不必担心,若我有朝一日变心,届时你可以拿走所有钱粮,把我扔在石桥下当个饿死鬼。”
鸟雀呼晴的一日,我在廊下突然身体不适。
裴言着急忙慌请了郎中为我瞧病。
没想到,我竟然怀孕了。
从前和陆照珩在一起时,我一直以为是自己身子弱,难以遇喜。
甚至怀孕了都不能坐稳,可这一次,我平平安安渡过了孕期十月,生下了一个女儿。
裴言欣喜若狂,却更加细致地照顾着我的身体。
他喜欢将女儿举过头顶,骄傲地牵着我的手,在华灯初上的市镇上闲逛。
“轻云,你知道吗?我得到了毕生不敢奢望的全部,比起王侯将相,我才是这世上最幸福的男人。”
几年后的某个下午,我执一卷书册,临风窗下,正在陪女儿念书。
我又一次遇见了陆照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