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对陆敬的印象还留在他三四十岁的时候,那会儿她出嫁拜别父母,陆敬嘱咐她日后谨慎行事,伺候好公婆和夫婿,别的便再没有了。
此刻看向坐在书案后的老叟,他已然到了知天命的年纪,穿着身素色长袍,头上簪了支罗帛花,陆希娘心下感慨,但觉面前这人有些陌生。
陆敬到底是她生身父亲,陆希娘恭恭敬敬给他行了礼,他坐着指着案上檀木盒笑道:“月娘来了,我猜着你会喜欢,特意给你留着的。”
陆希娘上前接过,知道陆敬定然还有话要嘱咐,只站在原地未动。
果然陆敬叹了口气又道:“月娘,如今咱们府里的光景,你该也是清楚。你父亲这个世子位还是当初我去求了来。你兄弟年纪尚轻暂且不提,你如今是国公夫人,你父亲赋闲在家终究不是长久之计。”
陆希娘哪里会听不出,低头看了书案半晌叹道:“祖父,我人微言轻,国公爷从不与我说这些。何况他人并不在吏部,纵然我提了怕也是无用。”
就算是先前不知道自己的死与崔氏、陆月香有关,她也不会贸然应下给王崇招祸,何况此时。
谁想陆敬听了她的话骤然沉色,猛地搁下手中书册抬眼往她望去道:“月娘你莫非忘了当初自己如何进的安国公府?”
“啪”的一声,她手里匣子砸落在地,匣子裂开,里头一张金粟笺飘了出来。
陆希娘震惊地看向陆敬,那日见过罗氏,她一直以为当初是崔氏心思歹毒害了她。可听父亲话里的意思,他竟是知道的。
女儿由母亲教导,她与陆敬不亲近,却从未恶意揣测过他,只以为中馈由崔氏执掌,他蒙在鼓里。当下不知怎的,陆希娘想着他的话忽然升起一个可怕的念头。
她掐着自己掌心,垂眸盯着地上匣子闷声道:“祖父这是在威胁我,当初姑母的事可不是我一人做下,倘若国公爷……”
“月娘……”她话未说完,便叫陆敬给打断,陆敬站起身,又恢复了先前慈爱的模样温言道:“你看我,好端端提起这事作甚,我不过与你提一两句。你只管知晓,陆家与你血脉相连,你父亲母亲哪个不疼你?”
102
娘家
陆希娘生来便是泥一样的性子,此刻她怔怔抬头看着面前老叟,轻笑了声道:“都说父母爱子为之计深远,祖父为父亲图谋也是人之常情。既然祖父提起,我倒也有一事要告诉您,我近来时常梦魇见到姑母,她同父亲一样可都是您的……”
她只说了半句,陆敬便已脸色骤变道:“月娘,你该回了,不好让国公爷久等。”
陆希娘抿唇看向别处,半晌方才对陆敬行了万福,又径自转身,地上金栗笺被她生生踩在脚下,她低头望去,忽觉一阵恶心。
她实在不擅于掩藏自己的情绪,何况还是在王崇跟前,王崇自她从书房出来就瞧出她神色恹恹。
直等到两人上了马车他帮她整理好身后软垫,王崇扭头看她道:“可是陆敬那个老……仁平伯与你说了什么?我猜无非就是让你多为陆府打算的话,你莫放在心上,面上假意应了就是。”
陆希娘歪着身子未吭声,帘子遮得严严实实,也不像是在瞧外头。王崇耐着性子看着她的侧脸,她迟迟不答,他这才搂住她的肩,半抱着她,低头一看,却见她满脸泪水。
“希娘?”他轻声问她。
她默默流着泪,正要躲闪开,王崇拽着她不肯松手。她泪眼婆娑仰头对上王崇担忧的眼神,忽地身子一软,往王崇怀里扑去。
妇人倒在他怀里低声呜咽,王崇轻拍着她的背,心疼得很,又难免升出股异样的情愫。
除却那日她以为他难过抱了他一回,这还是她头次对他投怀送抱。
王崇今日原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