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声惟低叹一声,没再说下去。屋子里暗,他隐约瞧见阿月身后有个人影,瞧不清楚面容,只看身形倒不像个丫头。

“这位是?”

阿月微微让开身子,将程既露出来,“这是小程大夫,夫人特意寻来的,今日来为您把脉。”

她边说着,边悄悄朝程既使了眼色,只求他别说露了嘴。

程既向前几步,到了光亮处,谢声惟这才看清了他的脸,瞳孔微张,惊讶道,“程既?”

程既微微蹙了眉,开口道,“公子见过我?”

“你不认得我了,”谢声惟嘴里喃喃道,随即苦笑一声,“也是,我如今这副模样,和初见你时大不同了,你认不出,也是正常。”

他用手臂撑着床沿,勉力坐直身子。程既盯着他瘦弱的手腕,十分担心他撑不住再将自己摔下来。

这一动作耗了他太多气力,他的气息明显急促起来,略平复一会儿才道,“我是魏声。”

魏声,程既在脑海里思索着,突然眼睛一亮,道,“是你!”

真是巧了,他与这位谢小少爷,竟还是旧识。

第7章 初见之时

一切还要从两年多前的一桩旧事说起。

那时程既还在城东善济堂谋生。他进城时身无长物,转悠了几天,才勉强在这儿找了份抓药的活计,算是安定下来。

程既一张脸生得好,站在药台子前便是个活招牌。人又勤快机灵,嘴也甜,平日里掌柜的交代什么,做得也利索,是以这份工干得还算顺当。

歇晌没客人时,他也没闲着,总爱凑到店里的老大夫跟前同人唠嗑,天南地北地闲扯。

老大夫年纪大了,脾气也古怪,店中年轻药师们都不大待见他,独程既和他谈得来,一老一少抱着茶壶能聊上半日。

程既虽说如今干着抓药的营生,心里也知道这不是长久计,总得学些真本事才好傍身。

可惜他爹去得早,也没来得及教他什么,留的医书,他自己抱着啃,也是半懂不懂的。如今遇上了老大夫,倒正好是天赐良机。

老人妻儿去的早,膝下寂寞。行了大半辈子的医,攒了一肚子学问,却无人可授,不免心绪烦闷。

遇上程既这样投契的小辈纯是机缘巧合。老大夫喜欢他伶俐慧黠,又见他学医心诚,有心收了他当传承,是以格外关照些,药方医理,灸治针法,无不倾囊相授。

他在善济堂待了一年多,医术也算小有所成,只是碍着抓药伙计的身份,从未亲自医治过人。

行里的规矩,站柜台的没资格问诊,他只能在旁的大夫诊治时暗暗听着,心里拟了药方子出来,再斟酌比较一番。

日子这样一日日过着,也算有了盼头。他原先没住的地方,掌柜的看他可怜,便让他在药堂里先打个地铺凑合着。如今攒了几个月的月钱,他便在外面赁了间住处,勉强栖身。

赁的屋子在善济堂两条街外的巷子里,略偏僻了些,只胜在租金便宜。程既略收拾了一番,便搬了进去。

遇见谢小少爷,也是那日该有的缘分。

店里生意紧凑,他忙完时已然夜深,正往家中行去,将将到了巷子口,便听到内里有争吵声传来。

这巷子里三教九流的人住了不少。穷疯了的,什么事都做得出来。他心中一凛,并未冒冒失失撞进去,只贴着墙隐在巷口的暗影里,不动声色地往里打量。

藉着微弱的月光,能模糊看见几个人影。最里头的少年衣饰华贵,瞧样子是被另两人堵在墙角,逃脱不得。动作间便推搡起来,几人声音渐大,夹杂着不干不净的喝骂声。

程既打量了几眼,心下便明了,只怕这是哪家的小少爷贪玩溜了出来,天黑也忘了归家,误入了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