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剪还是不说话,却在认真地想。时间吗?时间。庞大如洪水涌过他的身体。的确可恨,它拥有绝对。它使得青春一望无际,比眼下的城市还要肮脏,脱轨,干燥不堪,每个角落都有出其不意的愚蠢和不可名状的悲愤。
昨天他还在想,这一切找不到尽头。
却又丰富至此。
夜色降临,它琳琅斑斓,好一串珠宝。路灯是金子,月光是白银,处于这样的年纪,时间的这个节点,那些走过的人都爱追忆,都说他们找个能聊天的人喝几口凉水当酒,就能惦记上整座北京城。
如果能有真的酒,消灭时间是否都不是难事了。
他们没有酒,分吃一颗来自年级主任的糖果。大虾酥掰成两半,碎渣黏了上手指,不舍得浪费,那就舔干净。
“你应该知道我们以后的关系吧?”李白吃完就站了起来,那股冷静显得有些刻意,几颗乱牙都透出紧张。
“猜到了。”杨剪如实道。
“我以后会变好看的,”李白虚虚地合上眼皮,绕着他走了半圈,又是做梦的神情了,“我身上会被我戳很多洞,多出很多闪闪发光的东西。那是什么感觉,我想不出来。”
“哎,别给我剧透了。”杨剪背着风站,“留点悬念吧?”
“那我们聊什么啊,”李白揉起眼睛,“如果你现在爱我,我又会是什么感觉呢?我想让你抱抱我,也想亲你一口,亲头发就好……但我太矮了。”
往上蹦了蹦,他又问:“你想忘了我吗?”
这个问题有点棘手。但杨剪说:“不想。”
“你会记住我吗?”
“不会。”
理论上不会。
“活着真难啊,”李白看起来很沮丧,“哥,真的好难。我真想留下来替你杀人!”
替我死还不够吗?
“至少活到我们真正见面。”他也不知道自己该摆出什么表情。
这至少是句安慰,杨剪想。一种奇怪的、柔软却酸沉的情绪缓缓充起他干瘪的心脏,让他一时匮乏了语言。但李白的确被安慰到了,又那样纯粹地笑着,牵起他的双手,带他旋转。他们不停地旋转。他看到李白头发的变化,发丝间插遍颜色鲜亮的羽毛,像个骄傲的酋长。他看到李白睁大仿佛已经看了自己百年的眼睛,用洁白的杯子递给他血红的酒,在旋转的银河下对他张开手臂。他看到李白长出和他一样的伤口,每一处都对应。
最后李白变成雾,从他常坐的边缘坠入一城的树。
一滴水坠入海。
没有证据证明它来过,
杨剪的空手里还剩一张糖纸,他再次揉搓它,静静站着,这许久。终于知道是什么频率在回响了,也知道是什么充满心脏,杨剪并不想抬起头来,这感觉好比和宇宙共振了一下,再不羁的人都很难对它说不。
11.
再往前一寸这平衡就会被打破了,睡得再沉一点,再久一点,就会掉下去摔个粉碎。
这让杨剪兴奋,他又一次用大难不死证实了自己生存的合理性。视线蓦地恢复清明,抬眼再看,日头还没落下。
那封遗书就在膝头,已经被自己捏皱。
保持原位,杨剪待了一会儿。
这天还没过完啊,黄昏都没过完呢,连那冷冰冰的台沿都没被完全焐热。吹出个巨大的肥皂泡,钻进去,弄到它破,原来只用手表的分针走上一个大格,鼻血却还是停不下来。
杨剪骂了声,把遗书整整齐齐叠好,夹进自己最平整的一本书里。
一张纸能有多重呢?
起身背包,地上没有水管。
“再见!”他对光秃秃的楼下喊道。
电梯还是停运的,他独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