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弥陀佛。”和尚念了声佛,“出家人早已看破生死,他吴三爷再厉害,也是个凡人。这些年来,吴家的担子都在吴公子身上,这些凡尘事反叫你的执念有增无减,还磨了原本的性子。想来,贫僧对吴公子说的道理似乎并没有什么作用。”
吴邪摆了摆手,“与大师无关,是我愚笨,这么多年都参不透。”
和尚摇了摇头,手指棋盘,说道,“人生如棋,公子如今身在局中,本就是当局者迷。吴三爷与你乃是骨肉至亲,若叫你放下执念,不再找寻他的下落,怕是不能够。贫僧有句忠告,不知道吴公子想不想听。”
“大师但说无妨。”
和尚看着他的眼睛,那双清澈见底的眼睛即使在为家族戴上面具之后,依然还能透出他的主人那颗从未改变过的心,“只盼公子对一切是非过往都能淡然处之,不必对过去耿耿于怀。”
吴邪一愣,问道,“大师似乎另有所指,不知所谓何意?”
那和尚低头一笑,“若再遇故人,公子是否会放下心中芥蒂?”
故人?吴邪心里盘桓着,不知道他指的是谁,见那和尚一张似笑非笑的脸,刚想开口问他,却见他摇了摇手,“不可说,不可说,时机一到,公子自然知晓。”
“少爷。”门外有人轻轻叩门,“时候不早了,明儿个还要行大礼,您不在,府里忙坏了。”
吴邪苦笑一声,“你瞧,你瞧,半刻都没得清静,这会子王盟就来催了。”
“这棋……”和尚看了看桌上的残局,“要不要留着?”
吴邪轻轻摇了摇头,站起身,腰间的两枚玉佩彼此轻撞着,发出轻微的摩擦声,“还是不留了吧,总觉得,再也没机会下完了,又是我那要命的直觉。”
目送着吴邪和王盟踏出灵隐寺的大门,和尚轻轻摇了摇头,“果然还是太天真。”他头一撇似乎是喃喃自语,但又好像是在对谁说着什么,“是时候该出场了。”
不是风动,许是心动,一旁的树影轻轻摇动了一下。和尚瞧见那个隐在树后的人影一闪而过,满意地点了点头。
吴解两家是旧式家族,尽管解小九爷曾经留过洋,是新式做派,婚礼操办起来却依然还是传统的凤冠霞帔,铜锣唢吶。
解雨臣的车混在送嫁的队伍中,懒懒地看着临安城的风景。杭州四月,早已是草长莺飞,一片春光。他轻轻撩起车帘,发现正绕着西湖慢慢地前行,两旁的围观人群并不多,不像在北平时,几乎引得半城轰动。
莫不是,他吴小三爷在临安城没那么大的名声?他这般想着,心里暗暗笑了,不过他再去看时,便觉得有些不对。
临安城里的人脸上有着北平人所没有恬静,即使两地的人都面无表情。北平人的脸上,看不到朝气,也看不到希望。东三省沦陷已近六年,北平作为关内要塞,时刻处于戒备状态,所有人的神经都紧绷着,茍延残喘,生怕哪一天一觉醒来,城头上挂着的不再是青天白日旗。然而眼前的这派春光旖旎的江南春色,竟叫人想不起那近日从关外传来的喋喋不休的炮火声。
一片国土上,竟有两种不同的姿态。解雨臣皱着眉,一言不发。
吴家的人远远的瞅见了送嫁的队伍,在门前点起了爆竹,一些孩子一边捂着耳朵,一边却伸手要着糖,吴邪穿着一身红色的长袍,套着黑底团喜的马褂,微微笑着,看着那慢慢走近的队伍。
媒婆把新娘从马车上背了下来,跨过火盆踩过碎瓦,吴邪在一旁冷眼瞅着,向王盟递了个眼神,王盟心领神会,亲自迎着嫁妆进了后院。
媒婆把新娘交到了吴邪手中,他稳稳地扶着,靠近她时,轻声说道,“小花,那人在哪只箱子里?我好叫人先把他放出来,这般车马颠簸不叫人活活受罪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