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摆了摆手,潇洒而去。
回家。
回家……
家在西市的府落里,曾经李嬷嬷的房子,妹妹重翻了一遍,她现在手巧,连雪鱼饺子都会做了。
真有出息。
我吃得很香,囫囵个地咽下去,只是吃着吃着,就有腥甜味的液体从我嘴边流出,咳得很凶,饺子都要咳出来了,忙伸手去接,这可是妹妹亲手包的,别糟蹋了……却只接到满指缝的血,大片的血。
隐约里,是妹妹焦灼的眼,向我而来。
我倒在她怀里。
六年里殚精竭虑,深夜难眠,那种从骨髓深处透出来的倦累,已扎根我的血里,我的心里,我的灵魂里,冻结出亘古不化的深冰,拽我进入深渊。
太累了。
也太想小姐了。
眼睛很酸很酸,我轻轻道:「凝蓝,我久不梦见你阿姐。我好怕,日子久了,我就会忘记她的模样,下到黄泉,若认不出来她,该怎么办才好呢?」
尤记得那年梧桐岗,小姐走下马车,裙摆逶迤,琦丽如一副画
「谁家小孩,病成这模样,怪可怜的。给她请个大夫,抱回府中吧。」
于是从此,世间就有了小满。
小满就有了家。
妹妹抱着我,冰凉的泪啪嗒啪嗒落:「小满姐姐,别走,撑住,我只有你了。若你也要走,我一个人,又该怎么活呢。」
她驾着马车,带我去看最好的郎中。
可每个郎中,都摇头叹息:「伤了根骨,旧伤不断累积,她能挺着活到今天,都算个奇迹。光是肋骨,就断了几十次呢……」
花楼里特嗜的恩客,病态疯狂的斐二。
六年,两千两百一十九天,是一个拖着满身伤痕,言笑艳艳的女人,左右逢迎,来回奔波,疲于算计。
而她的身体,终于支撑不住。
我时醒时睡,看见妹妹哭,就帮她擦泪:「这有什么。我们身处下位,却要向一个庞然大物挥刀,能一命换一命,都是莫大的幸运。如今,有这样的结果,已是不幸中的万幸了。」
妹妹始终没放弃。
又是一年春。
我精神好些,南风馆里传来消息,说斐二死了。
他半身偏瘫,而总有特癖的客人好这一口,一年来竟半日不得歇,浑身掉了半层皮,牙齿只剩两颗,指甲都被拔光,是活活疼死的。
我撑着身体,出门一趟,拿回他仅剩的两颗牙齿,请师傅做成项链,高高兴兴地去见斐老太。
老太太命硬,缩在城南捡垃圾,也能活到现在。??
只是在我展示了一圈新项链后,她缩在地上,呜呜地哭,没挺过当晚。
啧。
天作孽,尤可恕;自作孽,不可活,不可活啊。
妹妹带我搬离了渚州,我们去到京都。
她说那儿贵人多,御医多,良药多,总有法子可以救我的命,要和我长长久久地活着。
再两年。
她脸上晕出小女儿家的神态。
妹妹告诉我说,在绣坊,她结实了新科状元郎,对方有意能帮她翻姜家的旧案,为爹娘正名,指日可待。
我摸摸她的头。
从此每日醒一个时辰,我就绣一个时辰,醒两个时辰,我就绣两个时辰。我眼神已不大好,精神也勉有限,十指上扎了数不清的孔,吮吮血,便再接着绣。
终于,给新人的鸳鸯帕、呈祥鞋制纳好了。
我偏头吐出一口血,药碗洒在地上。
倒下前,我抻着脖子,遥向南方
犹记得很多年前,那是姜宅的方向。里面住着一家四口,大小姐温婉,二小姐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