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1 / 2)

他本就寒散入骨,毒浸五肺,在牢里走一遭,已失半条命,不似人状。如今又逢棍板,只打得半身偏瘫,脸白唇破,涕泗横飞,连个囫囵话都吐不出。

是被一台扁凳抬出牢的。

离开前,我去见了斐大。

同是坐牢,他就有气性很多,只是憔悴几分,头上仍带着儒巾,风骨半现。

我笑笑,说要与他讲个故事。

在三十五年前的某个秋天,城隍巷口的斐秀才娶进一房小妾,对其宠爱有加,竟在夫人前怀上身孕。

大夫人善妒,平素没少折辱小妾,更于她生产临盆之际,添乱毒心,没请产婆,致小妾诞下一名男婴后,血崩而亡。

可有斐秀才护着,大夫人几次对男婴下死手都未果。

渐渐地,男婴长成男孩。

七岁那年,秀才死了,夫人怀上遗腹子,一个孀居的寡妇,还要带着肚子里的货,在这世道,太难生存。

幸运的是,已长大的男孩很听话,还很聪明。

他跪在秀才灵位前,对夫人承诺说:「娘,我将来一定挣诰命给你看,我会好好地,照顾你和肚里弟弟或妹妹。」

夫人那晚,在饭里已下了砒霜。

听到这话后,她故意将饭洒了,笑着说:「好啊,斐大。娘和孩子,就全靠你了。」

有不有趣?

更有趣的是,男孩长大了,真的就挣回来一个诰命,给夫人。为了夫人,他甚至还放弃了一生中最爱的女人。

斐大直愣愣地呆住了。

「不……这不可能……」

幽幽的烛灯晃过来,终于映出我脸上的冰冷:「怎么不可能?陈年旧事,想要撕个口子,无非多花点功夫,城隍面口的老人还没死绝呢。可你从来没怀疑过她,是不是。」

「斐大,你根本不是她亲儿。可笑你这一生,做官徇私,负国也;自认忠孝,步步退让,到最后却认仇为母。可笑,真可笑。」

儒巾滑落,他披头散发,面如死灰,依旧喃喃:「这不可能。」

可我知道,他信了。

他一定想起,七岁那年,夫人给他盛了碗鱼汤。除了过年,他从没吃过那样的好东西,伸手去接时,却洒了满桌。

怕娘生气,他诺诺道:「没关系,还能喝。」

说完就要去桌上舔。

娘制止了他,眼里有慈爱:「没关系,脏,娘再给你盛一碗。」

那是他记忆里的宝藏。

所以即便后来,弟弟出生了,吃的穿的、鸡蛋鱼肉,都捡着给弟弟,他也不嫉妒。

只要想起那碗鱼汤,他就会想:娘是爱我的,是爱我的……

我起身离开,身后传来几声大笑。

回眸去看,牢笼是彻骨的寒,斐大饮恨道:「我这一生,真是个彻头彻尾的笑话啊。」

然后『嘭』地一声。

他撞墙死了。

殷殷的血蜿成小河,淌在我的脚下,濡脏了绣花鞋。

今圣上以孝治天下,何其讽刺,当初斐大能连三元,也是因渚州上下都传着他的孝举。

……

我踏过血河,直直走了。

9

正月十五日,斐府抄家。除了一堆华而不实的博古摆设、瓶瓶罐罐,现银只抄出四千两。

于是斐家还要偿还朝廷三百九十九万六千两。

斐母两眼一翻,当时就吓晕了。

颤微微醒来后,就要将我卖到花楼,接客偿债:「满娘,你就是从那里出来的,再进去一趟怎么了?」

我晾晾我的卖身契,笑笑:「我也想帮您和二郎的。但可惜,昨儿你晕了不知道,三皇子妃已派人将我买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