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昭不好意思说自己家境还算殷实,扯谎道:“对,爸妈都是庄稼人,师父知道,种地赚不了几个钱,指望不上。我姐学习比我好,我想趁年轻多卖卖力气,供她考大学。”

歪嘴叔没说什么“女孩子上学没用”的话,反而高看林昭一眼:“会读书是本事,要是真能考上大学,你们家也算祖坟冒青烟,再说,男人本来就应该顶天立地,养家糊口,这件事你做得对。”

他从身后摸出一部旧手机,打开相册,给林昭看儿女的照片:“这是我闺女,在学校经常考一百分,聪明又懂事。这是我小子,比闺女大两岁,淘气得让人头疼,我在家的时候没少揍他……”

歪嘴叔的脸上露出怀念的神情,把手里的二锅头递给林昭。

林昭认真地倾听着,低头尝了一口酒,辣得直吐舌头。

又过了半个月,矿上来了个比林昭还小的少年,名叫刘平,个子不高,又黑又瘦。

林昭回忆起自己刚上工时遇到的冷落,将心比心,私底下关照了刘平几回。

刘平很快和他亲热起来,张口闭口“昭哥”、“昭哥”地叫,还跟他说了许多家乡的事。

晚上,林昭和刘平趴在相邻的铺位上,越聊越投机,越说越热闹。

林昭带着点儿炫耀的心思,拿出庄青楠的照片,问:“漂亮吗?”

刘平表示震惊:“漂亮!很有气质!昭哥,这是你女朋友吗?”

林昭心虚地左右看了看,仗着这里没人知道他的底细,厚着脸皮认下:“对,我一赚够钱,就回去跟她结婚。”

吹牛不需要把握分寸。

正如做梦不需要考虑现实的可行性。

刘平满脸艳羡:“真好,我也想赶快把家里的债还清,交个女朋友。”

“你才多大,就开始想老婆啦?”林昭像大人一样笑话他,听见歪嘴叔的咳嗽声,缩了缩脖子,“睡觉睡觉,明天还要早起呢,有空再聊。”

林昭不知道,这是他和刘平的最后一次聊天。

第二天中午,煤矿发生大面积坍塌,刘平所在的运煤通道被落下的岩石和泥土堵得严严实实,林昭这边的情况也不乐观。

头顶开始剧烈晃动的时候,林昭被歪嘴叔推到一边,死死护在身下,捡回一条命。

他从小到大顺风顺水,没遇到什么挫折,没遭过什么罪,第一次直面死亡危机,整个人都是懵的。

“咳咳!咳咳咳……”林昭愣了一会儿,挣扎着爬起来,摸黑扶起歪嘴叔,声音嘶哑,“师父!师父!您有没有事?”

他打开矿灯,发现歪嘴叔看着没什么外伤,呼吸却有些粗重,几个幸存的工友或是昏迷或是受伤,而不远处的出口已经被石块堵死。

他们被困在地下,没有食物和水,也没有多少氧气。

意识到自己的处境之后,林昭手脚冰冷,浑身发抖。

“阿昭,别怕。”歪嘴叔摸了摸隐隐作痛的后背,靠在湿冷的墙上,低声安抚林昭,“老板和工友们会想办法救咱们的。”

林昭听从歪嘴叔的命令,竭力调整呼吸,帮同一矿道的人处理伤口。

为防引起二次坍塌,他没敢大声呼救,而是翻找出两段钢管,不停敲击,发出规律又持续的响声。

林昭不知道过去了多长时间。

他只觉得脑袋昏昏沉沉,肚子饿得快要烧起来,抓着钢管的双手慢慢失去知觉。

他隐隐约约明白他要被活埋在这里了。

他再也见不到爸妈,更帮不了庄青楠。

他就是个绣花枕头,什么都学不会,什么都做不好。

林昭做了个美梦。

梦里,他回到了上小学的时候,每天放学雷打不动地往学校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