汉子没搭理林昭,掀开被子,露出缠着绷带的右腿。
他受的伤不轻,却急着恢复,拄着拐杖从屋子这头走到那头,又慢慢挪回来,嘴里不停嘶气,听得林昭也跟着疼。
林昭闲不住,挑了个还算干净的铺位安顿下来,跑到外面熟悉环境。
这座煤矿规模不大,附近也不热闹,他瞎转几圈,觉得饥肠辘辘,凑到负责做饭的婶子跟前,笑着问:“婶子,今天晚上吃什么?”
他看清大锅里连一点儿油星都没有的白菜炖豆腐,表情僵了僵。
等婶子用挠完头皮的手抓了一大把盐撒进锅里,他已经开始反胃。
林昭过不去心里这一关,没有打饭,而是跑到小卖部,买了几包泡面、一条香烟和五斤瓜子,打算跟前辈们搞好关系,让他们多带带自己。
一直等到夜里十点,下井的旷工才陆陆续续回来。
林昭发现,一切和自己预想的不一样。
他们浑身都是黑乎乎的煤灰,脸也是脏的,只有眼睛里透出一点儿白色,迈着迟缓的脚步,像行尸走肉一样走进屋里,大多数人连澡都不洗,倒头就睡。
他试着跟他们聊天,没一个人回应。
递出去的烟倒是很受欢迎,可他们忙着吞云吐雾,产生的浓烟隔绝视线,呛得林昭直咳嗽,连一个“谢”字都没有说。
林昭沮丧地躺在床上。
离家的第二个晚上,他已经开始想念爸妈,想念卧室那张既干净又柔软的大床。
他嫌弃自己没出息,抽了抽鼻子,紧紧闭上眼睛。
还没到早上六点,林昭就被人粗暴地推醒。
“起来上工了!”说话的是睡在他旁边的男人,看年龄约摸三十多岁,眉毛往下耷拉着,嘴巴往一边歪,看起来脾气不大好。
林昭在心里给他起了个外号叫“歪嘴叔”,听话地爬起来,快速穿好衣服,嘴巴很甜:“今天是您带我吗?那我得管您叫‘师父’。”
歪嘴叔同样不爱说话,大步流星地往外走。
林昭一溜小跑跟上去,有样学样地抓起不锈钢大盆里的馒头往嘴里塞,噎得直翻白眼。
他戴上头盔,系好安全绳,站在绳索和木板搭建的简易电梯上,晃晃悠悠地往下降,心里先是好奇,很快就被前所未有的恐惧笼罩。
他们从地面出发,前往阴暗的地底,可视范围越来越窄,氧气越来越稀薄,到最后,连入口的光亮都看不到了。
林昭抬起头,发现头盔打出的微弱灯光在井壁上仓惶地晃动,想起自己看过的一部深海纪录片。
海底黑暗无光,聪明的鮟鱇鱼便进化出“小灯笼”,顶在脑袋上,吸引猎物接近,完成捕杀。
可它们的举动,也把自己变成众矢之的,最终不知道成为哪条大鱼的美餐。
他现在觉得,自己变成了鮟鱇鱼,而幽深的矿井是凶猛的肉食性鱼类,正在吞吃他,消化他。
电梯“咚”的一声停下,林昭从想象中回神,打了个哆嗦。
井下四通八达,矿工们迅速散开,歪嘴叔扯着他往其中一条通道走,惜字如金地交待注意事项。
林昭知道这些都是关键时刻足以保命的经验,认认真真地记在脑子里,拿起铲子开始干活。
他过于自信,以为那点儿健身经验,足够让他轻松地应付体力活。
然而,还没干半天,他就感到头晕、恶心、呼吸困难,胳膊酸得抬不起来,两腿也不住发颤。
好不容易熬到休息时间,林昭学着歪嘴叔蹲在地上,就着无处不在的煤灰吃清汤寡水的萝卜炖粉条,难过得几乎掉眼泪。
歪嘴叔瞥了他一眼,或许是嫌他太废物,又或许是因为他和自己家孩子年龄相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