突然意识到,林诩已经整整一个月没有说过一句话了。
以前的连续虽然沉默,但总会挂起笑,现在没有笑了,一双黑眼珠也空洞得可怖。
一位年轻警察拉开林远,另一位把林诩护在怀里,防止林远再动手。警察清清嗓:“行了大哥,找到孩子就行,偷没偷钱现在没那么重要。”
“我没有偷钱,那是留给我的饭钱。”林诩终于开口,从喉咙深处挤出字句。
“饭钱不是我的钱吗?以后一分钱都不会给你留。”林远冰冷地说。
“好。”林诩沉沉地应下。说了两句话让他的大脑疼得厉害,本就累瘫的身体几乎站不住,摇摇欲坠要倾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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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警察局做完笔录后,林远带着他回家。一进门,就让他跪在地上,问他想干什么,还要不要读书,是不是找死。
林诩始终沉默,不发一言。最后林远问急眼了,一巴掌扇在他脸上,随后拿起皮带狠狠地抽打他,打得浑身是伤,骂他犯贱,好好说话时候不回复,非要挨打才老实。
“我再问一遍,你想干什么?”
林诩抬起头,盯着他的眼睛,咬出几个字:“我不想上学了。我的头好痛。”
又是一巴掌。那一巴掌打得林诩倒在地上,以一个不像一个正常人的姿态蜷缩着,开始呕吐。他的胃里空空如也,吐了半天吐出来的只有酸水和血,连个气味都淡。
在往后的很多日子里,林诩的生活变成了无尽的循环好话不听就进行打骂,打骂完用胶布封住嘴,拖到衣柜里关好几天。
再后来,在被关在家里一年打过很多次,管教过很多次,林诩终于愿意重新回到了学校他被送到北川周边一所偏远城市的全寄宿小学,直接跳级读二年级,一年中只有寒假能回家。
学校是专门为学习困难的孩子设立的,地址选在乡下,条件极其简陋。教室里的地是黄土地,没有操场,没有运动设施。寝室是十人寝,冬天没有热水,一群小孩挤着用冷水洗手洗脸。
林诩的手上在第一年的冬天就长满了冻疮,肿烂得不成样子,直到第二年的春天到来很久,手指的皮全然脱去,冻疮才好。
老师会体罚成绩不好的学生,其他人都害怕,林诩倒没多在意。
在这所学校里,林诩度过了三年。他读完了图书馆里的每一本书,以惊人的程度生长,懂得了许多曾经不明白的道理。
可惜,这种成长并非是被丰盈到溢流的爱浇灌出长得比别人更快的成长,而是被生活拉扯不得不拔苗助长式的成长。
第三年末,父母来接他。
“想回来吗?”
“想,爸妈我想回家了。”
林远和许淑清那时尝试过再生一个孩子,但许淑清流产了,没有办法再怀孕了。好在林诩愿意重新学习,重新做一个乖儿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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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3年的那场雨让林诩终身厌恶雨天,觉得自己包括父母都被那场大雨剥夺了作为人的生气。
2013年的疼痛如同无数头纤细的小蛇秧,无孔不入地啃食林诩的每一根骨头,成为附骨之疽,让他不得动弹,自此伤悲覆盖每一个夜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