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无人照看的陆深,挺直背脊跪在地上,任由大雨洗刷他惨白的面庞,秋雨甚凉,却不及他此时此刻的心冷。
他与沈书晴离得近,沈书晴虽已站起,然则却没有走远,只?居高临下?鄙夷地看他,神色是他从未见过的厌恶,他有些慌乱地去捉她?的手,却被部曲的手挡开,他要起身走向她?,却被孔武有力的部曲紧紧扣住肩膀,接着修长的脖颈上架了?两把长刀。
“贤王殿下?,得罪了?。”两个部曲钳制住了?他。
部曲捏到他未曾治愈的肩伤,肩伤被这般一触碰,鲜血立即冲破结痂涌出,浸湿粗布青色衣衫,但很?快又被雨水冲洗干净,就仿若伤口根本不曾被揭开一般。
就仿若他这般被挚爱之人质疑,当真不心疼一般。
女子分明看见他旧伤复发,血染青衫,却直接转过头?去,“外祖,我先回了?。”
这却是连多看他一眼也不愿。
他知晓若是他再不出声,他便?再也没有机会与?她?对话,是以他叫住了?她?,“沈书晴,你真的相信这件事是本王做的?”
被沈书晴踩在脚下?的绣花鞋一顿,玄色油纸伞下?,是她?水红粗布的衣衫,尽管布料粗粝却也难掩婀娜,分明该是个娇俏的容颜,可?当她?堪堪回眸,陆深却只?从她?脸上看到了?木然以及深切的憎恶,她?的眼里再无方才竹屋里的绮丽之色。
她?甚至不肯与?他再度对话,直到他想要挣脱钳制,挺直脖颈不怕死地撞向脖子上的刀刃,陈家部曲到底念在他的身份,及时松了?几分,却依旧割破了?他脖颈上发青的肌肤,甚至险些划破喉管,鲜血汩汩流出,竟是连滂沱的大雨也洗刷不净。
钻心蚀骨的痛霎时袭遍周身,痛得他牙齿皆要被咬碎了?,他目龇欲裂地一瞬不瞬地盯视着沈书晴,想从她?脸上看到一丝心疼,想从她?眼里看到为他发红的眼眶,为他落的泪。
然则到底是他痴心妄想。
她?完全无动于衷,甚至目光呆滞,仿若在看一个事不关己?的外人,不,连外人也不如,是在看一个恶贯满盈的贼匪。
她?是笃定了?一切皆是他的算计。
将那一场水寇犯的事,造的孽,所有的无辜性?命,全数算在了?他头?上。
她?以为,这不过是他的又一场苦肉计,只?为了?重新得到她?的心。
屈辱的眼泪自眼尾滑落,在雨水中并不看得清,然则他赤红的眼眶却是显而易见,他再度发疯一向撞向架在脖子上的刀,有了?上一回的教训,两个部曲直接吓得丢掉了?手中的刀,只?一人一只?胳膊拽住他,不让他走向沈书晴,冲她?发疯。
踢他腿弯,让他再度跪在泥泞的地上,巨大的无力感?冲击着他的大脑,他抡起拳头?重重地砸在掺杂着青石与?鹅卵石的泥土地面,霎时血肉模糊,他喊破了?的音响得震耳欲聋,“在你眼里,本王便?是杀人不眨眼的人?”
“那客船是死了?几十?人啊!”
他这般歇斯底里,沈书晴这才施舍般地轻启朱唇,字字诛心,“不然呢?”
“你何曾把人命当回事过?”
“我表兄,从前不过是扶了?我一把,你便?要托着剑去将他杀了?。”
说完这句话,沈书晴便?决然离开了?现场,只?才一转过身,她?便?泪如雨下?,她?险些,只?差一点,就又要因耽于美色,而上他的当了?。
她?怎么会忘了?,当初是为何要离开他的,不就是他层出不穷的算计,以及动辄喊打喊杀的性?子吗?
雨伞遮住她?上半张脸上的泪,却遮不住她?下?半截脸上的疲惫,她?的唇色发白,牙齿不听使唤地咬破了?舌尖,自唇角淌出一片殷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