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天生不是能读书的料,入学第一天把文渊阁上上下下的姐姐妹妹结交了个遍,就是不念一点书,涟娘也拿她没办法。
不过圣贤书不读,算账倒还有几分天赋,说话亦言之有物。
阁中的女官都喜欢她,从困于闺中到遍地朋友,不过短短半年光景。
萧冉不愿回家,起先的三年都是跟着宫女女官嬉戏浑闹,沾得一身脂粉气。
可这脂粉气没能消磨掉她浑身的尖刺,也没有让她变得儿女情长,反像京里的少爷痞子们一样爱胡作非为。
有日,琳琅琳钰问她:“萧大小姐这么天纵潇洒,又不爱读书,以后想干些什么呀?”
萧冉闲趴在阁中,道:“什么也不干,随便包一群青衣戏子给我唱戏。”
两姐妹咯咯笑,问:“要不要再养几个漂亮的小白脸伺候你啊?”
她认真想了一会,心里想的是小白脸就不必了,她又不缺漂亮人偶,只要有一个知情识趣、体贴入微的伴着她,就比什么都强了。
然而面上还是装洒脱,道:“几个都不够,要十个八个才好。”
彼时彼刻,大家都拿这话作笑话听,直到几年之后,萧大小姐召倌儿的事传遍了京城。
**
那是个平常的冬日,平常的新岁。
对萧冉来说,也是难得回萧家过的一次年。
萧正甫续弦第二年就有了嫡子,年岁蹉跎,他上了岁数心境平和了些,待她也就消解了大部分的责怨。
加之萧冉十四岁了,要开始在文渊阁任事,父女两个不好弄太僵。
过年那一天,萧府热热闹闹,虽然萧正甫的高堂很早就去世了,可萧家的亲戚不少,主母许氏更是心细如发,处处都体贴着久未归家的大小姐。
萧冉此前并未多关心过这位年轻的夫人,甚至没叫过她母亲,没想到她待自己还能有这样的热切。
她到底年轻,容易受感动,竟在这暖暖的冬日里感到一丝幸福。
许氏怕她和一大家子亲戚待不惯,特意早早离场,开了一盅小锅哄她吃酒涮肉。
“从我进门你就入了宫,而今你都长这么大了。我虽不是你的亲生母亲,可一搭眼见你就觉得亲切,你说这是不是天生的缘分呢?”
萧冉只是笑,低着头吃酒。
她自然喜欢许氏周到热情,可因着这套说辞并不敬佩她。
她不是许氏的女儿,永远也不会是,所谓对丈夫的先妻之女视如己出这一贤德做法,应该当作不得已的规训才对。
酒喝了不少,萧冉的头开始发晕。
她十四岁就出落得明艳动人,看着要比同年纪的姑娘更成熟些。
许氏打量她,美目失去了感情。
因是回家来,萧冉并未穿文渊阁的官袍,不过也不甘平凡地打扮了一番把裙子改得简练垂重,不伦不类地像男装。
“我头晕…”
母亲一词到底没叫出口,萧冉别扭了一会:“我先告退了,请夫人自便。”
她甩了甩脑袋,只觉得走路发飘。
门外忽闯进来个梳双髻的小女孩,一双大大的杏眼灵动活泼。
“大姐姐,你醉了,我扶你回去吧。”萧如墨也不过十二岁,心思全写在脸上,她眼神乱飘,根本不敢看许氏,只想赶紧把人弄走。
许氏却在背后出声,萧冉听着觉得隔了很远,听不真切。
“别扰你大姐姐,她素来在宫里,身份尊贵。”
这话萧冉就不爱听了,即便出身宰辅之家,她在宫里可没有仗势欺人过,怎么到了家里妹妹想与她亲近还要分个嫡庶尊卑。
“没事,我正好走不动了。”她费了半天劲才说出这一句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