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烟奴,我看见你了,出来吧!”
他穿过重重跪拜的人群,提起一个个惶恐的奴婢们,问:“见过吾的烟奴吗?”
“烟奴,我看见你了,出来吧!”
什么也没有。蒋雉只能听见空荡的回声,来回盘旋在金色的宫殿深处。
蒋雉自此再未单独出现在天子的视线里。
天子外出巡狩,巡视四方疆域,往北,祭祀山川江海。他回到河东故居,在往昔的起居室里终于寻到了一幅泛黄的画。
画中人眉目微蹙,眼中却带有一抹明亮的笑意,抹去了他洗不尽的杀伐血气。他的鬓间插着一枝永不凋谢的桃花,来自战场上他摘下的一枝春桃,再用一只鹰隼将它送回他的家乡。画者将这枝桃花插入他的鬓间。消解了他不可一世的傲慢。
是他年轻时的肖像。其实很潦草,又很传神。随手勾勒而已,每一笔都在他的心尖跳舞。
天子昂首站在画前,伸出手试图触摸桃花,那画卷却随风燃烧起来,在他眼前化为灰烬。
博物架还有许许多多小物件,鸡蛋壳上的鸭子,石头上的花,小老虎的雕刻。寄存了思念与记忆的它们,在他摸上的一瞬间,“嘭”,再度在他眼前全部飞化为齑粉。天子深深地呼吸,俘获又一场幻灭。
唉,怎么还要这般记仇?孤高的帝王,他漫漫心想。为何不给我留些东西,证明你的存在呢?证明我碎掉的心脏里流动着一滴你的眼泪。
这一年。天子已届不惑,于泰山封禅,报天地人神。
陈茗举着火把,独自走在望不见尽头的封禅梯阶上。他走了很久,越来越高,所有的人,所有的法度,所有的风景,都已被他踩在脚上。绝高处的风呼啦呼啦地吹,他听不见任何声音,只有眼前巨大的祭坛,安静地等待。
陈茗将火把扔入祭坛。祭天的圣火在至高点,熊熊烈焰燃烧起来,照亮山巅。
风越大,火越大,显得威武的帝王也渺小。
陈茗心痛无比,无法抑制的深深的空洞与痛,一直在风蚀他不可摧的一颗心。痛得他弯下了腰。他突然痛哭起来,捶胸顿足,像个孩子痛哭。风还是那般大,掩埋掉他不被允许听见的哭声。
日蚀无预兆地下来,太阳被一口口吃掉。天黑了。只有圣火熊熊燃烧,随着呼啸的风发出“呼呼呼”的声音。
巨大的黑轮之下,山脚的人心惶惶。
只陈茗手腕中永远摘不掉的星环熠熠生华。它一直还在。
“他”是真的,他的烟奴是真的。燎烟是真的,蒋辽焱是真的。
陈茗便也还是陈茗。不消片刻,他擦干眼泪,重新站了起来,回归一位威不可测的开国帝王。
日蚀很快结束,炙阳重归于天空,照耀大地。
他蓦地抬头望天。
他朝夕也争,一万年也争。
封禅的天子回宫后却病重一场,医石无救,弥留间听见有人惊呼:陛下驾崩了!陛下驾崩了!
天子苦笑。
死去的天子,恍惚间被风吹走了。
风起于青萍之末,风走了一趟逆旅。
火树银花的节日里,它穿过一个羊角老胡的人身中,将那两盒对联交到两人手中。上战场前,陈郎主打开他的对联,幅中的字对他说:水底月是天上月,眼前人是心上人。
年轻的陈郎主多么可恨啊,他却说,情飘渺让人恨海情天,让人生死相许。泼天的权力也是可以的嘛。
焚烧超度亡魂的疆场,它穿过老和尚的身体之中,点化骑坐高马傲慢的他:将军,花开在心中才能抵杀时间。将军乃手握屠刀的尊者,如果是花让将军存悲悯,还请将军惜他。
年轻的陈郎主多么可恨啊,他却说,他自生长在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