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府上下的人他不喜欢,他们也忌惮一个能在陈茗身边待十年的奴。燎烟在此间,其实唯一会跟他说些话的人是陈茗,说的其实很多。陈茗受的教育是狂人的政治,不是作为一个正常人被教育出来的人,陈茗对烟奴也是矛盾的,在想让他永久攀附他的同时,也在逼他藐视除他之外的一切。他很难过,陈茗无法理解的难过,陈茗想让他成为的是那样一个疯狂可悲的人,他反正做不到。

他试图告诉陈茗的,都已在很多幅的画中。能懂就是他的能耐,不懂他也无可奈何。

最可忧怖的在于,陈茗慧心不显,他懂,却装不懂。

大船一路顺风,途经很多峡口湍流,猿声与杳鹤盘旋天空山林,幽微的巨大的陌生的不安全感总会袭来,对陈茗反复的毒药一样的思念会笼罩燎烟。这是他必须要克服的疾病。

繁华的路段两岸便有村落,暂时的停泊也会有些便衣官吏举着小像看人,也有小商贩赶紧在码头做些特产推销。古代的风情也蛮有意思,生活在不同时代的人们,除了意识形态的不同,科技的不同,城市形态的不同……其实是一切都不同,只有人们热情赚钱生活的脸庞相差无几。

没有一张属于他的时代的脸庞。

他像是人被突然绘入古画之中,在宏大的泛黄的旧世纪,笨拙地生存。

陈茗在操的他汁水横流时说,郎君是你的家。

燎烟迷惑极了,可陈茗要当的是郎主,郎主的家不是烟奴的家,只是一所铸金的兽笼。郎主的家是活的怪兽,要吞噬掉他彩色的记忆,将他变成古画里永远站不起来、也再回不去的烟奴。

再一次醒来,舵工们吆喝着要下船喽!下船喽!

熙熙攘攘的通商口岸,嘈杂的叫卖叫骂不绝,晨曦破晓天边云彩照金,暖风袭人。

疲乏且脏兮兮的燎烟随着人群下船的一刹那

啊,神光!有人惊呼。

燎烟捂眼看天,哦,好壮观的丁达尔效应,天跟破了个洞一样,震憾的天光从天上淌下人间。

照耀在他们身上。照耀在燎烟身上。

万千气象淬金了一般,便汇聚成无形的神气涌入他的胸怀与肺腑。

燎烟:妈的,真就又活过来了。真扛造的我!

此地为东都,天子之都。

陈茗于某次晨起办公,短暂眯了会儿神游太虚,蓦然惊醒。然后下令把伤养好的段二郎拉出来再打一顿。

妈的,这么小气,当时烟奴找你要钱,就不能再多给点儿?他现在漂泊在外也不知道在什么狗日的地方浪,没钱了怎么办?

38 | 37荧客东都漂流

【惟命运如光明顾。】

燎烟在船上结识了几个来东都候官的。

跟莫文山一届的考生,考上举人后没有闲置的官职,回乡后也无所适从,只好重新回东都,找人通关系在官署附近住下,等吏部的名额公示。至于生计,有打算去卖文人字画的,有打算去给人当西席补课的。另有个叫贾伍的家伙相当炸裂,唧唧歪歪,得意地说以前骗了个小女郎出奔给他当妾,后来腻歪了就抛弃了她,再后来听说她家人也不接纳她,她便几经辗转流落到东都的花坊里。他打算先去找到人,再嫖她一些时日,再续前缘。

“哈哈哈。”贾伍醉的鬼迷日眼,“小娼妇十四岁就跟我,离了男人就活不了哈哈哈!”

这帮无业的举人们乌七八糟地聊,一会儿说河东道节度使赐死他最宠爱的男妾,听闻陈大郎主嚎得比死了耶娘还响亮哈哈哈,又聊安南道节度使毕敬甫死的好惨,被蛮夷抓到扒皮剖腹祭天,活的!活扒活剖的!全家都祭了!

毕知梵的马赛克确实炸裂,听得燎烟眼皮子直跳。燎烟在与他相处时,只觉得这人其实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