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大人请讲。”

“晋王是个明事理的人,因而臣这话只对您一人说。”沈念安徐徐道。“殿下,沈某出身低贱,不是于家人,亦不是夏家人。如今您与夏氏嫡子新婚燕尔,而寒川公子数年前便已经许给太女,当了太女君。敢问殿下,若有一日只剩夏家独大,或只剩于家一门,臣这宰相还怎么当?”

陆重霜莞尔一笑。“沈大人,天底下最大的是皇上,在女帝面前谁都称不上是大家。”

沈念安抬眸,复杂幽深的目光触了触少女洁净的面颊。

晋王是个特殊的皇女。

她自小被女帝遗弃在泠公子处,不与如月帝君生活。直到帝君被赶出皇宫,带发出家,她也没能如寻常女儿般同父君生活。

“殿下可恨圣上?”沈念安忽而问。

陆重霜淡淡道:“她是君,我是臣,君臣之间谈不上恨。”

“是啊……”沈念安叹息。

陆重霜瞥向沈念安,意味深长地补充一句:“一朝天子一朝臣,有些事说不准的。”

沈念安缓慢眨了下眼。浓云徐徐飘过,月色时隐时现,正如老庄的八卦图,她沉静的面容一半曝露在阳,一半掩藏在阴,随浮云流转。

“晋王说得对。”沈念安道。“为人臣者,还是要忠于君主。”

回帐的路不过短短几炷香,死里逃生的戴弦却走得冷热交加。夜风迎面而来,后脊的热汗全然被气旋吸了去,使她寒毛直竖。四面好似悬着无数轻盈的蛛网,正等她这只蚊蝇一不留神撞入陷阱。

方才沈念安的一通话不但用御史台堵了于雁璃的话头,还连带堵了戴弦回转的余地。

大理寺办的这档子事的确不干净。

可为什么处理不干净?

为给争权夺位的皇女们善后,她没法办干净!

不管御史台里头是谁的人出面,皇太女有于家,吴王有九霄公子,连以往势单力薄的晋王也同夏家联了姻,各个塌不了天。

运气好,主簿、狱丞替罪;运气不好,她人头分家。

戴弦忽冷忽热地往自己的大帐走,临到边沿,遥遥瞧见一男子正等她。

他侧身而立,消瘦的身姿似一支伶仃的花,帐外熊熊燃烧的火把照亮他颊边一点痣,又在翠绿的草地徐徐绘出他舒朗的花影。

素色的袍子,缀几粒白玉雕的五瓣梅花,火光映照下隐隐有欲说还休的绯色。端正的发髻用一根梨花木簪别在脑后,后颈敷着焰色,夜风一吹,火光如水波般荡漾,风流极了。

如若戴弦年轻十岁,这或许是段尽兴的艳遇。

“在下沈怀南,乃晋王裙下走狗,久闻戴寺卿大名。”男人坦然行礼。

戴弦道:“晋王有何指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