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爷看,那一位却只是拿是眼梢子略剐一眼,不以为然,不发一声。
沉姨将画小心翼翼收起,笑盈盈迎他进屋,走到里面了,他这才看清楚她身上原来围了一条围裙,两只衣袖子也都撩了起来,这会儿和魏爷立在一道,仿佛一对寻常夫妇。
连这屋子,似乎也与他第一次过来的时候不大一样,不过多了个人,四下里却添了生气,也有了烟火气。
他反而有些窘,觉得自己过来得太冒昧,人被沉姨招呼着往里走了,脸上却发热。
其实一开始他就没想过要多留,在客厅内稍微坐一会儿,寒暄几句,就预备告辞,话才说出口来,就听得魏爷拍板了似的道,“留下吃饭。”
小满有些吃惊,那一瞬里,连沉姨都似乎是微怔了一下,她却又很快回神,很自然地向他微笑道,“今朝可有一样时令菜,留下来尝尝。我去烧夜饭,开饭了喊你们。”
说完话,她就回了厨房去,小满回过神来,要想过去帮忙,才有这念头,魏爷仿佛窥出他的心思,轻而冷硬地命令一声,“坐着。”
他就不再动。再看魏爷,却是随手拿起一张报纸,无声地翻看了起来。
小满百无聊赖,眼光就很自然落在面前的茶几上。
那上头东西不多,不过一本《良友》杂志,一盒哈德门香烟并打火机,另有一封信件,就搁在杂志边上,封口拿剪子齐整地剪开了,收信人那一栏写着“蒋碧沉”三个字。
一下子,他还没反应,隔了大约两三秒钟,方才意识过来这是沉姨的全名。
剩余长远的时间里,他就枯坐着,听那报纸翻动时悉悉索索的声响,再听厅里的西洋钟一下接一下地摆着。
屋子里只开一盏用来读报的小台灯,暮阳从枝枝蔓蔓的窗帘隙缝里透进来,光和影在木头地板上交叠着,慢慢的,就不再有光,四下里彻底暗下来。人也渐渐有点昏昏的。
沉姨带笑的声音像从另个世界传过来的。
她说,“预备吃饭了”。
魏爷扭亮电灯,暂搁报纸起身。
小满也起身,这才发觉两条腿都坐麻了,被雪亮的电灯光一照,又几乎睁不开眼来,拖着两条没有知觉的腿跟在魏爷后头往餐桌去,人不晓得是松了一口气,还是更局促。
实木圆桌上摆着四喜烤麸,白斩鸡,葱烤鲫鱼,简单清爽三只小菜,沉姨所说的那一样时令菜原是一碗碧油油的葱油蚕豆,缀在那几样菜当中,确是最合适不过。
坐下来,围在一道吃饭了,魏爷还是不大理他,沉姨替他夹菜,时不时也问他学业上的事,两个人一来一去的,总算也没太过冷场。
饭吃到中途,沉姨与魏爷搁了筷子,一道去外头吸烟,小满还一个人在饭桌前坐着,跟他们相隔有一段距离,又有一道门挡着,其实听不太清楚他们在谈些什么,他也并没有意要去听,但这屋子里又实在太静,无意里,就有一个名字,清楚楚地从那一些模糊不清的话里跳脱出来。
他听见他们说,“婉莺”。
小满觉得这名字有些熟悉,总觉得像在哪里听过的,他在脑子里仔细地搜刮着,却偏一点也想不起来。
很快的,他们熄了烟,又再转回到餐桌前来。
他也就不再去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