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位置日光充沛,温度适宜,离太子魏珩又最近。整场殿试,他将一直占据魏珩的视线,只要举止得体、行文流畅,引来魏珩三四分留意,一甲入选的机会便能大大增加。
他垂袖俯首,步伐平稳地一路走至阶前,撩衣跪地,向太子请安。
太子却半天没准他平身。
他跪得心慌如麻,想不出何处犯了错。好一会儿,才听见头顶一声慵懒且不情愿的“平身”。
这声音似乎有点耳熟?
陆霖不敢擅自抬头,只得摒弃杂念,在右侧第一张席案后头坐好。没等坐热屁股,又听见头顶冷冷的一声吩咐:“下去,将他的砚台呈上来。”
这回陆霖是真听出眉目来了。
他一个激灵,只觉当头一盆冰水浇下,条件反射地抬眼去看那端坐在御椅之上,半张脸被九旒冕冠遮挡的太子殿下,可不就是秦望山么?
晴天霹雳。
陆霖自知大祸临头,死死掐紧了藏于案下的袖子才没喊出“秦望山”三个字来。魏珩脸上倒没什么波澜,只是朝他勾了勾唇角,笑意不明。
随侍太监走下殿阶,取走了属于陆霖的砚台与墨块。
顾及君臣之礼,陆霖不能与魏珩长久对视,只好再次恭敬地低下头去,瞪着空空如也的席案开始胡思乱想。
调戏太子,罪不可赦。
魏珩要是心胸宽阔还好,要是锱铢必较,那他这辈子的仕途都将毁于一旦。从今往后若只剩行商一条路,也不知他精明善算的岚妹肯不肯匀个铺子给哥哥管。
陆霖此人脾性最似竹,傲骨天成,是个宁折不弯的犟骨头,眼见仕途断绝,胸中斗志反而前所未有地高涨起来。
他何必畏懦不前?
与其在心里担惊受怕,将前程尽付他人定夺,倒不如反戈一击,呈上一篇空前绝后的精彩策论,博得一干朝臣赞誉。魏珩就算要徇私黜落他,也得先在诟病中染上一身腥,他不算吃亏太多。
如此想着,陆霖便不再慌乱了。
他坐于案后,一边等待其余一百六十七名举子入座,一边在脑中构思行文。等满场肃静,考试开始,腹稿已成十之八九。他镇定自若地伸手去拿宣笔,突然身体一僵,意识到他少了砚台和墨石。
魏珩提前把它们取走了。
而没有砚墨,他根本无从下笔。
陆霖沉默了片刻,将悬于半空的手收了回来,扶膝坐着,耳边是其余考生添水研墨的簌簌声响。就在他凝眉苦思,斟酌着该如何才能不卑不亢索回砚墨时,那个悬于头顶的冷淡声音第三次说话了:“送回去吧。”
不一会儿,属于他的一方砚台被送回了案几上,却已不是初时的模样。
砚沼内多了一汪磨好的墨汁,色泽黝黑,质地均匀,亮盈盈反着冷光,浓度不薄不稠,正是提笔便能饱蘸的程度。
而砚额之上,还枕着一枚碧绿的竹叶。
陆霖心中猛地一颤,倏然抬头,径直望向魏珩这逾距了,但他忍不住。
魏珩也支着侧脸在看他,九串旒珠静静低垂,纹丝不动,一双眼眸里情愫深浓,无遮无拦地传递给了陆霖我磨的墨,你安心答卷。
爱意难表,尽在不言中。
陆霖心神既定,朝魏珩灿然一笑,低下头去,润笔,蘸墨,悬腕,笔走龙蛇,便得一篇锦绣文章。
殿试最后一考是当堂对策,由魏珩亲自读题。
其余考生尚在苦思,陆霖已经先行请答,一席话高论切至,思清而词卓,吐字如山泉泻水,其声泠然,可谓真正的口吐莲花。
玉阶九级,由高望低,本可俯视满殿考生,但魏珩眼中只有陆霖一人。
陆霖并不知道,太子魏珩其实是竹满轩的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