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他拿到呼叫器,按下白色按钮,那么他病房门上的红灯便会发亮,很快夜班护士会咚咚咚地拖着木底鞋从值班室跑来。

他虽然害怕,但自尊心也很强,他很庆幸自己没去按铃。

否则夜班护士一定会进房开灯,不解地看着可怜巴巴地躺在病床上的他。

他又静静地躺了一会儿,感到疼痛逐渐退去,接着又突然剧痛起来,就像有个疯狂的司机驾着火车在他体内乱窜一样。

他突然觉得内急,需要小解。

其实他床边有个尿瓶,就塞在床头柜后的黄塑料垃圾桶下,可是他不想用尿瓶。医生说,如果他愿意的话,随时可以起身。有位医生甚至认为稍做走动会对他有益。

他觉得还是爬起来开门走到走廊对面的厕所比较好。这件事可以让他分神,强迫他暂时先想点儿别的事。

他把毯子和床单推到一边,撑起身体在床沿坐了几秒钟,双脚悬在半空中。他一边整理白色睡袍,一边听到身下的塑料床罩簌簌作响。

他轻手慢脚地爬下床,直到汗湿的脚底触到冰凉的石地。虽然他的鼠蹊及大腿上都缠着大片的绷带,但还是试着站直身躯。成功了。他身上还穿着昨天动脉造影后的塑料紧压衣。

他把脚套人放在桌边的拖鞋里,小心地一步步走向门边。

他将第一层门往里拉,把第二层往外推,然后穿过漆黑的走廊进入洗手间。

上完厕所后他用冷水洗手,然后转身回去,并停在走廊上倾听。夜班护士的收音机里隐约传出模糊的声响,他身上又痛起来了,疼痛再次掀起他的恐惧。他心想,也许可以过去请护士给他几粒止痛剂,虽然没什么特殊效用,但反正她还是得打开药柜,拿瓶子倒果汁给他。拿过止痛剂后,他就可以清静一阵子,不会有人来烦他了。

办公室离他大概有六十英尺,他慢慢地走,睡袍在他的小腿上拍打着。

值班室的灯亮着,但里头没人,只有夹在两个半满咖啡杯之间的晶体管收音机兀自播着小夜曲,值班护士和勤务兵一定是去别的地方忙了。

房间开始摇晃,他只好靠在门上站稳,一两分钟后,等感觉好了些,才又慢慢地穿过昏暗的走廊回到自己房间。

房门跟他离开时一样微微开着,他仔细地将门关上,走了几步来到床边,脱掉拖鞋,手脚冰凉地回床上把毯子拉到脖子上。他瞪大眼睛静静躺着,觉得疼痛又在身上疾窜了。

房里好像有点儿不太一样,天花板上的阴影起了一些变化。

他几乎是立刻觉察到的。

但会是什么原因造成的呢?

他把目光移到空荡的墙上,然后转头往右望向窗户。

他很确定自己离开房间时,窗子是开着的。

可是现在却关上了。

他心中一慌,连忙抬手去拿呼叫器,可是呼叫器不在原处。

他忘了把电线和按钮从地上捡起来了。

他的手指紧扣在原本缠放呼叫器的铁管上,眼睛死盯着窗口。

两片长帘子之间的仍然是两英寸宽,但垂挂的模样已不像之前,窗子也关上了。

会不会是医院里的人进来过?

可能性似乎不大。

他全身冷汗直流,睡衣湿冷地贴在他敏感的肌肤上。

他惊惊颤颤,眼睛片刻不离地看着窗口,从床上坐起来。

帘子一动不动地垂着,但他很确定后面站着人。

是谁? 他心想。

会是谁?

接着他闪过一个念头:这一定是他的幻觉。

他摇摇晃晃地站到床边,光脚踩在石地上。他踉跄两步走向窗口,然后停住,微微弯着身体,两唇猛然抽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