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祖爷当年草莽定天下,枕儿你说,我陈家的太祖算是英雄吗?”陈敛骛问出这一句,转过头来看他。
陈执未想这话会问到自己头上,睁开双眼,片刻后仍是点了点头,“算。”
陈敛骛看到了,又回过头去,慢慢地提壶续上茶,“那我陈家也是英雄传的种了。”
陈执不明白他说这话是什么意思。
陈敛骛弯下膝,坐到椅子上,他的眼睛没有看向陈执,而是越过茶杯投向地面,“英雄传的种最后当不了英雄,那也不能当猪狗吧。”
陈敛骛弯起两双赤脚踩在椅面上,抱着膝,垂首搔了搔头发,“世世在人脚下摇尾讨生活,太丢脸了。”
闻言,陈执心中如翻海崩山一般,震动的目光看向陈敛骛,却只看到陈敛骛低低垂下的头顶,他说,“死后总是要去见祖宗的啊。”
陈执只觉得气血窜涌而上,天灵一阵发麻。二世而生,陈执见过自己的子孙纨绔无道昏庸暴戾,见过自己亲手治下的江山被败得遍地狼藉,却从未震怒至此。
自己的子孙再不堪,那也是他陈执关起家门耳提庭训的事;他子孙治世再无能,败的也是他应得的那份江山。
陈执贫寒苦乱起家,洒血南北几千里,过马群雄千百阵。他生前殚精竭虑,要治这江山寿比天齐。
不为青史圣名,只为让他儿孙永承荫庇。他一生自知愧对子女,至死只有这么一片护犊之情。
现在他血脉相传的玄孙同他说,他不想当猪狗。
他不想让陈家世世在外姓脚下摇尾讨生,所以杀尽亲生。
陈执的身子都在抖。
“枕儿,怎么了?”
陈执出声时喉内气堵,手指桌案低哑道:“......你那盏茶,再与我倒一杯。”
下了榻,接过茶盏,陈执走至窗前。
明月已升。
是否执真为天子,天亦不忍,故赐执二生?
陈敛骛走到他身旁,与他同披一身月色,侧头看他。
一直站到月亮将悬中天。
“枕儿在想什么?”
陈执手里的茶已经凉透了,他看着窗外晚空,推盖饮下一口,“在想是什么样的日子,能压过你刃子之痛。”
陈敛骛闻言,闲步转身,“也没什么痛的,朕本来就不喜欢小孩。那些不过是襁褓里的肉团,诸事不谙。”
说着,陈敛骛走到桌边,挽起筷子夹了晚膳上两口糕点吃,“最大的一个长到三岁,性情随了他们姜家,跋扈骄纵得很,日日哭号难休,朕厌恶之至。”
吃罢,陈敛骛放下筷子,目光投到帐前的多宝阁上。
第013章 | 不过是太祖身边的洗脚婢
第二天陈执坐在书房里,等着崔怀景来。
崔怀景确也来得早,皇帝那边殿内刚起早朝,他便一身常服登门来拜。
已经不是官身的布衣崔老,在案前对着陈执作了个揖,一揖到底。
“君若果是太祖遗忠,老朽一身任凭调遣,先前不敬望恕。”
“坐。”陈执点了点椅子。
崔怀景一把老骨头,扶着椅子慢慢起身坐下,看向案后的陈执,看他今日格外有些冷穆,手指支着额角,斜坐座中。
若在往日崔怀景见他这般肃杀之势,定忌如恶虎;可今日却心感慰藉,只觉神威天降,江山有望。
“陈君,老朽能做什么?”
“今日可愿与我讲古了吗?”陈执问道。
“知无不言。”崔怀景承诺道。
“把姜家一门的来龙去脉都说与我听。”陈执合上双目。
听他问起姜家,崔怀景的脸色败下去,恨恨地说道:“这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