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了,也不用跪了,坐吧。”

帝王撩起眼皮,视线既无语又无奈,显然对他这副样子很是没办法。

“朕听说爱卿作战十分勇猛,只是胜仗没少打,军杖也没少挨。”

“嘶……”

卫褚倒吸了一口凉气,神色终于有了一丝不自在,低头嘟囔道:“陛下这种事怎么也知道。”

他突然有一种窘事被人告状揭穿的尴尬,赶忙囫囵翻篇道:“总之,臣赢了。”

他一瞬不瞬地盯着陆宵,目光灼灼。

他发现陛下与前几个月比起来似乎变了一点,面容更加精致俊美,平时只用簪子的长发被玉冠束起,露出光洁的额头,略微消瘦的脸颊蜿蜒出一条明显的颌线,唯独那双眼睛还是一如既往的明亮,只不过因为有几分不满,点缀着明显的凉意。

“陛下……都结束了,就不要翻旧账了嘛。”

他笑容张扬,尽管在阶下给他放了椅子,他却仍一瘸一拐地朝陆宵靠近。

陆宵看见,也没有阻止。

他站在御案御案的另一边,伸手在怀里掏了掏,契合的完整虎符被他轻轻放在桌子上,朝陆宵推过来,他则目光沉沉,盯着帝王的表情,暗自得意道:“物归原主。”

显然,他觉得这又是一个能讨得帝王欢心的好主意。

陆宵看着桌案上的虎符,眉头微挑,却没有动。

尽管卫褚的情意从不掩饰,但对他来说,却始终对他的情感带有一种朦胧的恍惚。

卫褚与他们所有人都不一样,甚至于对他的接近,都是带有攻击和目的性的,可随着他的幻想被戳破,他好像丝毫没有犹豫,转瞬之间,就把目光投注到了他的身上。

他的变化突然且突兀,这也就使得,每次面对卫褚的好意时,他总是不受控制地想又把他当成了谁?

尤其是,当他的拒绝并没有得到回应,卫褚还是一如既往的对待他时,这种疑惑就又会重回顶峰。

他不由问道:“爱卿在看谁?”

卫褚脸上的笑容僵硬了一瞬,似是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茫然道:“什么?”

陆宵却比他还要疑惑,“朕想问你很久了,那天过后,你就开始对朕出奇得好,你在看谁,你自己能分辨得出吗?”

卫褚听懂了陆宵话里的意思,不免有些失落道:“陛下这么问臣,看来是臣做得还不够好。”

陆宵道:“很好了。”

“只是朕怕你自己都分不清。”

“你仰慕朕的父皇时,为朕守着北固城,你喜爱朕时……暂且先说是朕吧,为朕抵御北戎,无论哪种缘由,朕都是受益者。”

“朕没有质疑过你的真心,朕只是疑惑,就像你曾经用朕父皇欺骗自己一样,你是不是,又把自己骗了。”

卫褚想了想,叹了口气道:“也不怪陛下怀疑……毕竟臣也没跟陛下说过。”

他闷闷道:“陛下知不知道,臣是如何与义父和楚云砚失散的。”

陆宵道:“听说是一场战事?”

卫褚点头,“一场很惨烈的战事。”

“尸横遍野,焦肢断臂,腥臭的血污浸透土地,和硝烟混杂在一起,令人作呕……臣从死人堆爬出来的时候,眼前就是这副恍若地狱的场景,当时臣十六岁。”

“大部队已经撤退,茫茫山野中,只有臣与数不尽的尸体,臣再一次的,被抛弃了。”

陆宵拍了拍他的手,安慰道:“镇国公和楚云砚回去找过你。”

“是。”卫褚摸着腰侧的一小块白玉,“但是……臣并没有被找到。”

“臣只能靠自己,一路乞讨、偷盗……最后被人牙子抓住,在他们想把我卖到关外之时,逃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