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日无多,她不想为了一口气给自己带来更多的痛楚。申文钰闻言一下子止了声,面色变了又变。最终还是甩开捏着人双颊的手,目光转向窗外,盯着那一小块天空。薄云不紧不慢地流,哪怕是真龙天子,也是无法叫它停下的,这是天道,也是凡人所说的命格。“懦弱者才信天信命。”好久,才道。一副油盐不进的样子。看在林宛眼里,只觉得烦躁不已:“左右受毒发折磨的不是你,我权当这是对我的报复。”

她闭上眼睛,又忍不住带上了些赌气的成分,“若你能从中得到一丝快意,那就请便。”她自然清楚申文钰对她的心意,这么说,不过就是笨拙地激一激对方,要她不好过罢了。

纤长但并不柔软的手轻轻覆上来,摸了摸她的额发,而后又勾着在之间缱绻地转了几圈。是属于女人的温柔与细腻,难得在申文钰身上有所体现。“是。我还未尽享报复之乐趣,所以不会让你死的。”听不出任何情绪。她总是这样,将一切感情都牢牢封锁在皮囊之下,谁也看不出她的喜怒哀乐。

林宛一开始混进督公府,选择以她为跳板,也是因为如此,以为她不会怒,不会乐,可以放心任人揉捏搓扁。那时林宛被派到厨房,申文钰还是名为阿源的婢女,时常会亲自去端主子的饭菜,一来二去,林宛就有了套近乎的理由。都是年轻的姑娘家,又不需要担心旁人说什么闲话,小姑娘成天姐姐长姐姐短地凑上去,一张生得可爱的脸在厨房中沾上了煤火的灰,跟只斑驳的小花猫似的,自己却浑然不觉,还傻傻地撒着娇。不得不说她演技了得,入了戏,就连自己都差点骗过去,自然更是没叫阿源察觉出什么来,疏离感一而再再而三地被热情打破,心中渐渐也将她当作一个活泼又单纯的小姑娘来对待。有一段时间大概是八王爷贸然造访督公府之后,那时柯景寅被厉钦关在寝殿中没日没夜地训教,在昏与醒之间浑浑噩噩,三餐便完全失去了规律。房中人什么时候醒了,厉钦便什么时候传饭,根本毫无定数可言,逼得厨房全天候都得有人值守,随时候命生火。

感情变质的起点,是某次半夜。彼时厨房恰由林宛值守,她正坐在小板凳上、靠着墙角昏昏欲睡,阿源突然就来了,二话不说点起烛火,言简意赅地吩咐:“备些清粥小菜。”林宛揉揉眼角起身,第一眼,便见到阿源睫毛上挂着的夜露,在烛光的映照下熠熠生辉。心中惊艳,面上却丝毫不显。一边连声答应,一边跑去手忙脚乱地生火:“好嘞,阿源姐姐先坐会儿,我马上!”然后就在阿源毫无波澜的目光中,被火星子烫了手背。

“啊!”猛地缩回手,小姑娘泪眼汪汪地抬头,那张脸上还残留着方才打瞌睡被压出的红痕,头发也乱糟糟的,颇为狼狈,被冷冷的月色一衬,更是可怜得无以复加。在这个寂静的夏夜,在灯火摇曳的狭小空间里,很多事情都脱离了理智,变得感性,却又理所当然。阿源蹲下身去,拉过她的手细细检查,吹了吹狰狞的水泡,然后从怀中掏出膏药,亲自给她涂上厚厚一层。手与手的温度相融,各自都有一层老持剑磨出来的茧,林宛以为对方是干粗活得来的,阿源则以为对方是拿菜刀得来的。“算了,你去休息吧,我来就是。”她这样朝小姑娘道,顺道摸摸对方的后脑勺。对方愣了一下,然后突然展开一个无比甜美的笑容,一头扑进她的怀里,眼睛亮晶晶的,闪着暖光。“阿源姐姐,你是这个世界上对我最好的人了。”

对于申文钰来说,这是一种从未体验过的神奇感觉。申派被灭门那年,她也是大概如此年纪的小姑娘,后来只剩自己一个人,带着一百多条人命的仇恨逃亡半载,又隐姓埋名苟活至今,无时无刻都在都要求着自己变得更加强大、更加冷漠。已经许久许久没有与一个人这么亲近过。从某种程度来说,她是与厉钦差不多的人,矛盾又敏感,恨不得所有人都惧怕自己,却又渴望有人能全心全意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