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墨白不紧不慢地一笑:“师妹哪里话,正是因为有当年之祸的前车之鉴,这才要引以为戒啊。”
秦真人面色一沉,转过头去,不再接话。
齐云天垂眼而笑,眉眼间却舒展出一种凉薄。张衍猜测,也许此刻齐云天所想的,与自己所想的正是同一件事情当初也是在这上极殿,临行前他拒绝了秦掌门许诺的上极殿偏殿主之位,而秦掌门不以为忤,反是道:“等你回来了,也许就不会这么想了。”
如今想来,竟是一语成谶。
是的,是的,唯有无助过,绝望过,被死亡逼到走投无路过,才知道抓住一点生机有多么重要。秦墨白当众一言,从此他便不再只是十大弟子首座,更是将来的上极殿偏殿主,内定的溟沧下任掌门,他终于来到了一个寻常弟子再无法抵达的位置,他终于也走上了洞天之间博弈的棋盘,尽管这是他用一身累累伤痕与血腥耻辱所换来的。
张衍看着齐云天走出上极殿,一片风流云散后,他已是步履从容地行走于玄水真宫的长廊间,走过那些亭台楼阁,一步步迈进了内殿。
黯淡的光线间尘埃虚浮,他只身一人立于玉阶下,身形终于渐渐显露出一点被压垮的疲倦。张衍正要走近些,胸口却传来撕裂般的疼痛,而齐云天已是支撑不住地跪倒下去,胸前衣襟尽是血色。
勉强愈合的伤口终是恶化到了极致,他强撑着忍过那些繁琐的仪式与应酬,不在人前显露出一点不适,此刻到底已无力坚持下去。
齐云天捂着胸口有些无望地伸手抓挠过青玉砖石之间的缝隙,太过煎熬太过激烈的疼痛逼得他额头尽是冷汗。张衍知道他在人前强撑是为了威慑世家,不让对方看出自己的虚弱,才能谋而后动。然而那位晏真人留下的丹药效力也就到此为止了,此刻全部的伤口反馈着汹涌的痛楚,他间歇地昏迷过去,也会随即被疼痛逼得清醒过来。
张衍看着他睁大眼,几乎觉得那双眼睛里随时会落下泪来,但自始至终,齐云天眼中都不见丝毫软弱,口中也不曾唤过任何人的名字。
他脱力地躺倒在地,任凭鲜血在身下蔓延,目光空洞地注视着那些落了灰的雕栏画栋,最后低低地笑了起来。
张衍在他彻底失去意识之前跪下身,伸手试着想去触碰那流血的伤口。
时隔一百多年,那伤痕仍未愈合,也再不会愈合。
第九十一章
九十一
齐云天醒来时,仿佛已是在一处静修的洞府里。
张衍看着他缓缓睁开眼,漫不经心地凝视着角落里焚着宁神香的陶莲花熏炉,盖在身上的柔软被褥上刺绣着八宝云纹,隔了一道白玉屏风,依稀有谈话声传来。
张衍在榻前坐下,与他一并听着外面的对话,依稀觉得那声音有些熟识。
“那就是了……听闻那化剑乃是少清绝学,云天那伤确实是化剑所留。剑气入体,所伤之处又靠近心脉,是以比伤在旁处来得要更棘手。只是……”
“只是什么?”这一声发问张衍听得清晰,乃是孟真人所言。
那厢叹了口气,低声道:“若只是化剑所伤,及时处理,倒也不打紧。可他毕竟是孤身赴会,身边无人照拂,重伤之后仿佛还曾与人交手,以至于伤势恶化,错失了医治的良机,早已伤及根本。”
张衍心中震动,转头看向齐云天。而后者仍是静静地躺着,听着这些话语,也仿佛是与己无关的事情。
“周掌院,便当真没有旁的办法了吗?”孟真人沉默半晌,终是道。
张衍这才恍然,无怪乎那声音听着熟悉,不曾想竟是周崇举。可惜这是齐云天的记忆,自己终究是绕不过这道屏风看看自家师兄百年前的模样。
周崇举仿佛沉吟了许久,这才缓声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