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衍在他身边坐下,看着他面前铺开的一片水幕上织出的玄门名字。九天之上每落下一道符诏飘向一座峰头,齐云天便抬手抹去对应的门派。至于那些符诏之争,他似乎并无什么心思瞩目。
张衍看着远处的灵光明灭,便知定是极为精彩激烈的斗法,可惜这是齐云天的记忆,齐云天记得不清,他自然也看不分明。
这真是无可奈何。
他依稀觉得自己已在齐云天的记忆里沉浸了太久,可是却并没有丝毫不耐。张衍自己都意外于自己对这些往事的好奇。
天色仿佛忽地一变,云层裂开,渗出霞光,依稀可辨三张符诏飞向不同方向。
齐云天的目光终于动了动,但也不过一瞬,随即他便抬手拭去了最后四个名字中的三个。他不做声地看着最后剩下来的“溟沧”二字,竟仍是一种漠然的无动于衷。张衍注视着那只稳稳当当的手,他犹记得在某个夜晚握住那只手时传来的冰凉温度。
如果自己在的话……这样的念头又一次冒了出来,张衍忽地觉得这样的念头来得太荒唐又太匪夷所思。他明明不是一个喜欢一而再再而三做无用假设的人。
远处的斗法声一浪高过一浪,又在一瞬间寂静了下去,显然是胜负已分。
天上又是一道金光乍现,云霞如浪翻涌,是前所未有的激烈。但所有人都知道最后一道符诏会去往何方。
一道光华从天而降,急如流星,高悬于法坛上空。
与符诏一并而来的,还有几道璀璨遁光,那些道人的气机来势汹汹,显然一早就觊觎着溟沧这道符诏。
“齐道长,我平都教不愿与你为难,你且将这符诏交出,也算两全齐美。”当先一人遥遥喊道。
有人啐了一口:“这个时候又想来讨得便宜?当我元阳无人不成?”
张衍冷眼望着高处诸人,随即看着法坛之上的齐云天缓慢起身,一袭青衣无风自舞,踏浪而出。他衔着一缕淡漠笑意,向着众人稽首:“诸位道友有礼,此乃我溟沧符诏,既然各位有意,不妨与在下做过一场。”
那些视溟沧符诏如囊中之物的道人脸色陡然一变,随即又有一人磔磔冷笑出声:“齐真人当真打的好主意,是想要我等自相残杀一番再来坐收渔利?”
齐云天笑意不变,随手往旁边一伸,一股清流腾起,化作一只青花白玉笛入手:“如此太过麻烦,倒显得在下怠慢了,诸位道友一起动手便是。”
第八十六章
八十六
张衍从未想过一个人的气质可以在一瞬间发生如此大的改变。他看着齐云天一步步走下法坛,看着承源峡的水呼啸冲天而起向他拥簇而来,那张脸上的笑意是熟悉的端方与陌生的凛然,张衍见过齐云天的运筹帷幄,却第一次见到他的锋芒毕露。
似乎有人在叫嚣谩骂着他的狂妄,然而那些话语转瞬便被淹没在滚滚浪潮声中。
滔天大水带着不死不休之势滚滚而来,一天灵机被搅出汹涌漩涡。无数道灵光杀来,而齐云天只是一动不动立于水浪之上,将秋水笛横至唇边。
张衍记得他在那位晏真人面前第一次吹响秋水笛时犹自有种晦涩与生疏,他虽然不懂音律,但也听得出那几个起落的笛音间并无太多情绪可言。而现在,他一袭青衣潇潇横笛而吹,笛声轻而易举地凌驾于千涛万浪之上,是不再掩饰收敛的张扬与傲岸,有如铁马冰河入梦,有如玉垒浮云凌霄。
几条水龙盘绕而起,将那些杀来的灵光尽数吞没,齐云天却看也不看,手指轻按,笛音一变,四面八方便是大浪一震,浩浩荡荡地冲出一片天地,附近的群峰俱是震动不已,而那些水龙早已叼着猎物狠狠地甩了出去。他的北冥真水早已修得炉火纯青,若他愿意,横贯东华州的成江亦能被他抽得断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