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云天冷眼扫过第九峰,但见苏闻天正与苏奕鸿放声谈笑,唇角抿出一点不可见的弧度,顺手在世家的名单里又添了一笔,由着一道清光向着洞天真人所在的云头飞去。

好戏开场前,且再笑上一阵子吧。

最后一日,大比结束之时,望星台上又是一声绵长钟磬,十峰间正斗得不可开交的两个年轻人被荀长老一道剑光分开,判了平局。

两只朱砂白羽鹤自云间翩然交错地飞下,在第一峰的崖前化作两名童子,向齐云天一拜:“齐真人。”

齐云天自墨蛟盘榻上起身:“大比已毕,焚香,设案,请诸位真人法旨。”

“是。”

荀长老随之来到崖前,与他相互见礼,肃穆一拜:“二十四年大比圆满,上场弟子总计一百零四人,比斗共计五十六场,贺门中又添年轻才俊。”

齐云天还礼,正色道:“英才荟萃,此乃溟沧之幸。”他行至香案前,身形自一片云遮雾障中显露出来,十峰之内的弟子尽数起身拜见,“众师弟请起。今日大比结束,敬始善终,诸位师弟囊锥露颖,怀昂霄耸壑之志,经此一战,道途必能更进一步。”

众人齐齐道:“多谢大师兄。”

齐云天温和微笑,立于案前率一众弟子焚香祝祷:“诸位真人在上,大比已毕,特请降下法旨。”

高处朦胧的云影间一道金光飞出,化作一卷法书轻飘飘落于案前。

“有劳荀长老了。”齐云天向荀真人稽首道。

荀长老点头,上前亲启法旨,展开确认右下角八位洞天真人的玉印之后,驾云纵身到高空,开始宣读此番大比结果,以及对诸位弟子的奖赏下赐,声音响彻十峰。齐云天笑意和缓,与其他弟子一般认真听着,目光却始终是淡淡的。那法旨上的名字据是由他勾了,呈与八位洞天的,自然心里有数。

十大弟子之位,唯有苏氏自行内部更替,其余皆无变化,场内诸人听了,各怀欣喜叹息,但齐云天却知道,此刻与自己一般心思的,唯有张衍。

他却并没有向十峰谷中投去目光,只安静听着荀长老的念诵,衔着一丝刚刚好的微笑。

“十大弟子名姓俱已宣知于诸弟子,若无异议,贫道便要转呈去掌门真人处……”荀长老一合法旨,便要驾云而去。

“荀长老,且留步。”

一声温和话语响起,从容不迫地截住他的脚步,十峰之间忽地彻底安静下来。

荀一鹤闻声一怔,转头见开口之人果然是齐云天,更是不觉讶然需知自他领下大比裁正一位的这些年里,这套过场已是走得惯了。洞天一番明争暗斗,最后由他宣布结果,本是寻常之事。此番师徒一脉虽落了下风,但总归还有下一个二十四年再次洗牌,齐云天此时站出,却不知是要为何?

“齐师侄,你这是……”他试探着开口,多少有些琢磨不透。

齐云天一振衣袖,腾云而起间伏波玄清道衣翩然欲飞,说不尽的从容写意。他先是向荀长老行了一礼,望他海涵自己的突然之举,随即转身向着云端一拜:“恩师在上,弟子齐云天,在十大弟子之位上已然安坐三百三十六年整……”

话语说下去的时候,只觉得愈发平静那感觉他仿佛一度也曾经历过,就像当年一道紫霄神雷倾注全力炸在这十峰之间时,内心的坦荡与骄傲一样。那是棋子挣脱了棋手自己决定的一步,失控那一瞬间并非想象中的血肉横飞,反是通透而冰凉的。那种名为孤决的情绪也唯有此刻才能体会,才能教一个人脱胎换骨,愈加游刃有余。

齐云天只觉得身体里像是有什么疯狂地奔跑了过去,他分不清是山风与自己错身而过,还是别的什么在心头刮出了印记,他只知道这样一个时候,所有人都看向自己,张衍,也不例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