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雍愣愣地看着那张脸,跌坐在地那是一个,年岁稍长的“自己”。冷凝的眉眼,端肃的神容,还有某种他无论如何也学不来的慑人气势。这个人披着星纹繁复的法衣立在他的面前,没由来地教他仓皇无措。

“你可知,这一辈弟子中,我为何独独选中你?”

周雍看着“自己”唇齿开阖,吐露出平静漠然的言辞,全然失了往日的机巧善变。他隐隐觉得恐惧,却又不知自己究竟在畏惧何物,心中满满的尽是惊慌,于是顾不上许多,起身拔腿就跑。

他要远远地离开这个地方,远远地离开这个“自己”。他怕极了。

可是殿门一瞬间就变得遥不可及,他拼命地奔跑,最后却像是跑在一条出不去的甬道里,四面八方俱是他自己的脸。他看见有的“自己”在火海中烧得焦枯扭曲,有的“自己”被打入泥泞沼泽,身后一直紧紧追赶着他的也是“自己”。那些“自己”肢体残缺而诡异,有时是双腿长在了背后,活像畸形的翅膀,有时又是头颅生在了腰腹,脖颈处冒出一截拧折的胳膊,他们都有着同一张脸,精致而又了无生机。

周雍拼命地跑着,但他最后还是跑不过那些奇形怪状的“自己”,他惊叫着被一片苍白诡异的躯干淹没了,整个人抱着头颅跪地失声痛哭。

四周重新亮了起来,上参殿内仿佛从来都是灯火通明的景象,周雍将自己蜷缩成一团,在这片光明中瑟瑟发抖。

那不是什么幻觉,也不是什么虚像,那些是他诞生时的记忆。

他是千千万万个人偶之中,唯一活下来的那个。

“看起来确实像个人,不错。”周雍恍惚间听见那个声音不带感情地评价着,“《太初见气玄说》果然了得,竟当真能造出这等活物。”

周雍忽然睁大眼,茫然而慌乱地看向声音的主人。

“还不明白吗?”那人似不耐,又是不屑,轻描淡写地开口,“你是我造出来的一件物件,存在的意义便是要物尽其用。”

周雍先是失魂落魄地听着,忽然间又发起疯来他拔出了袖里的一把短剑,接二连三地往自己的脸上身上划去,留下一道道触目惊心的血痕。他满手是血,满身也是血,他割剐着身体,最后开膛破肚也要验明自己……骨在这里,心在这里,还有五脏六腑,还有经络血肉,他怎么可能是个物件?他怎么可能不是人?

然后他眼睁睁地看着那些本该致命的伤口开始缓缓愈合,被搅乱的脏腑逐一归位,血肉重新,皮肉相连。他明明浑身是血,最后竟完好无缺。

“看来你还没明白自己究竟是什么?好好想想吧。”

随着这句话而来的,是某种足以教人粉身碎骨的压迫。周雍被突如其来的剧痛压垮在地,却发不出半点声音。像是无形中有什么东西从他身上来来回回碾了过去,要他卑躬屈膝,还要他俯首认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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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雍猛地坐起身,看着一天皎皎月色,意识到自己又做梦了。白衣少年坐在一旁静心钻研着一道剑意,并不因他的醒来而分心。

“……”周雍抹去额上冷汗,忽有些心虚,又有些心安,“清辰兄?”

白衣少年应了一声。

“我睡了多久了?”周雍用力拍了拍脑门,恍惚间记得自己白日里偷喝了一坛子太昊派的陈酿,便这么睡了过去。

太昊派的法会办了大半年,这几个月他便日日跟在清辰子身边寻着套近乎的机会,对方练剑,他便在一旁高声叫好;对方打坐,他便在一旁护法等候;哪怕清辰子与他交谈的意愿几乎没有,他也要高谈阔论旁征博引,天南海北说个遍。

清辰子若肯搭理他一两句,他便备受鼓舞,变本加厉;若是清辰子一句也不曾搭理,他也不过是嘿嘿一笑,换个话题继续。从一开始的让他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