魔气……他低头看着自己的手,试图唤醒对那一次渡气交合的记忆,齐云天平静的神色背后究竟是带着怎样的心情?这个人明明知道他是始作俑者,却一言不发,宁愿饮鸩止渴也不肯将真相透露一星半点。
“但若教我知道是何人害你至此,我定不饶他。”
张衍忽然笑了起来,他死死按着额头,渐渐地,那笑声反而成了嚎啕。
原来一切都明了了,是他斩了因果,只余下一朵坐忘莲彼此相牵;可他却连坐忘莲也一并归还,到最后,便成了魔气在他们之间妖娆做结。
他才是罪魁祸首,却懵然不知,只反复疑忌着,怨怼着,自以为是地深情着。
“弟子自然知晓,灵穴伟力,干系山门根本,非是可轻易索取之物。世间万事,自有其因果,也自有其代价,弟子从未妄想过坐享其成。”另一处,齐云天仍在与那无名伟力对答,“弟子斗胆,与祖师做一个交换。”
张衍被某个字眼悚然惊动,霍然抬头。
齐云天字字分明:“为继万载道统,不负先人基业,溟沧欲开人劫,冒天下之大不韪。弟子身是上极殿副殿主,自当为山门成仁取义,万死不辞。恳请祖师借伟力于弟子,暂压魔气,清定灵机,他日人劫若起,弟子自当散尽此身于四海之水,还先人遗泽于九洲天地,以襄助山门最后一程。”
“你虽为洞天真人,又兼四海真水之相,然此间伟力却非是现世之人所能领受。你若执意想要承接这份因果,令我着落尔身,便将是非人非水的存在。纵你心生悔意,也难逃被水取而代之的结果。”那个声音无动于衷,继续言道。
“弟子说了,此生,从不言悔。”
于是巨大的浪潮席卷而来,铺天盖地,将那个青色的影子淹没,透出绚烂的光华。
张衍一瞬间暴跳如雷,大吼着铺开剑光斩向那些水浪,可是根本没有任何东西来承接他的愤怒与惊恸。他明白了,全明白了……直到一切都已无可挽回,他竟然才明白过来!挥出的剑意落空,砸下的拳头落空,人也落空,心也落空。
所以齐云天出关之后才会有如此浑厚深邃的修为;所以齐云天才会对他说,待到人劫结束之后给他一个解释;所以他才会原谅,才会回头,才会沉默而安然与他重新拥抱。因为他已经决意将自己埋葬在四海之中,长长久久地离去,将所有人都留在原地。
“三重大劫当前,溟沧有意破而再立,一门道统兴衰尽在我等,断不可有半点闪失。所以……所以,现在还不是时候。”
“我昔年曾于齐真人在外偶见一二,彼时亦曾见齐真人与渡真殿主虽无今日道行地位,却相交甚密,可谓亲近。为何齐真人话语间,却隐有悲沉?”
“吕真人方才说自己有过年少时的相知之人,我亦是如此。那时虽已称不上年少,但有些事情,确实是初遭。如今想起,对比今日,或许是得而复失,又或许是得不偿失。如此而已。”
“多求既为贪,过贪则易失。师祖曾言,天地间从未有亘古不灭之物,九州山河尚有灰飞烟灭之时,何况区区浓情蜜意。弟子从前不以为然,如今却深以为然。”
“何解?”
“求长久,不如争朝夕。无论来日如何,弟子俱不后悔。”
千万光影疯狂地聚拢又散去,唯独齐云天的身形愈见从容。他从容地行走在日复一日的筹谋布置里,看着爱过的少年离开了又归来,任凭身体里伟力与魔气来回争斗循环往复,与师长说着泰然自若的话语,与弟子交代简单平淡的嘱咐,他一心惦念着山门的“生”,又于夜阑人静的时候思考着自己的“死”。
张衍拼死追逐着那个背影,一次次伸出手去,又一次次捉到虚无,他空有无边法力神通,却跑不赢逝去的光阴。世间没有他去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