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施施然落子,伴着着话语,有风拂面而来,吹得他青衣招展:“此番品丹大会,我向老师举荐了龚长老前去。龚长老资历摆在那里,世家纵看他不悦,也不敢妄动。且龚长老这人,脾性古怪,却也护短。张师弟此去,若丹品上乘,自然给师徒一脉争光,连带着龚长老也会对他另眼相看,将来也算是他的一条人脉……”齐云天说至此处,望着极远处一点灵气蒸腾的旖旎云霞,眼中有一种久远而绵长的静谧,“就算不成,龚长老也会在世家面前护得他周全。”

宁冲玄从他话语的微末处咀嚼出些许怅然,一时间想了又想,最后只能默默跟上一子。他与齐云天交情虽深厚,但有些话还是不好轻易出口。

“师弟想问什么,但说无妨。今日这局棋后,我也就只当没听过便是。”

宁冲玄在内心深处进行了许久的思想斗争,他的老师孙至言之前曾再三嘱咐,要他探得齐云天的口风,于是只能斟酌着提问:“我无意冒犯师兄,也无意窥探秘辛,只是我观师兄言行,对张师弟极是看中,却不知师兄常年于玄水真宫深居简出,如何会对张师弟……”他素来品行端正,当下反复筛选,才找到了合适的措辞,“另眼相看?”

齐云天提子的手不易察觉地一僵,随即如常。

“一点陈年往事,不提也罢。”

第六章

一盘棋杀过,齐云天长袖在棋盘上一抚,黑白棋子各自归位,落在在沉香木棋盒里,碰撞出清脆的声响。

“我观师兄棋路,较之以往,似更有草蛇灰线之感。”宁冲玄一指点在棋盘上某处,好似那些棋子依旧历历在目,“师兄在开盘之初埋于此处的一子并不起眼,不曾想百步之后竟成了一呼百应的妙招。”

齐云天随手捻起一片落在膝头的柳叶,看了眼天边日头,不觉一笑:“但最后还是宁师弟棋高一着。”

宁冲玄看着齐云天将那片柳叶轻拂到一旁的灵泉中,沉声道:“师兄在意的胜负,并不在这一子一目间。师兄胸怀大局,原也不拘泥于方寸棋盘。”

柳叶如飘萍般浮于水上,却不知齐云天施了何等神通,竟搅得泉水飞溅而起,成了一方淋漓水瀑。水中影影绰绰,似盛着天光云翳,宛如明镜。

“先前本有一天光镜,可观百里之外景象,却被梦娇讨了去。”齐云天随手一揽灵机,投在那水镜上,“不过那盛影呈像之法倒是不难,你我兄弟俩此方战罢,倒不如来看看那厢的品丹大会如何了。”

宁冲玄随着他的话看向水中虚影,饶是他定力极好,此刻也不由扬眉一惊但见料峭高崖之上,有一黑衣道人迎风而立,衣袍在劲风骇浪中飞扬招展,滚滚烟尘冲天撼地,海中龙鲸慌忙逃窜,却被金锁困住,无法离开一方海域。是张衍,虽说看到的第一眼便知这是张衍,但那股雄浑丹煞,却让人不得不一看再看。

哪怕隔了千百里之遥,哪怕只是水中镜影虚像,那股锐利锋芒依旧逼得人心头一凛,仿佛宝剑出鞘,剑意寒睫。

而对面的齐云天仍是那副不温不火的样子,他稍微懒散地往软榻上一靠,只是这份闲适依旧是得体而端庄的。他似乎并不怎么意外眼前的这一幕,目光只静静地落在那个飞入云端的黑影上。

他看着那人黑衣肃杀,又看着那人负手施为,看着天地变色,九条龙鲸被擒拿而起,那样的惊涛骇浪面前,他却不似其他人那么惊讶或惊喜。

只是觉得,仿佛果然如此,镇定中又忍不住略微笑了笑。

“丹成一品……张师弟修为了得,将来必有大造化。”宁冲玄看着镜中张衍放声大笑,取走了离源精玉扬长而去,心悦诚服。

张衍的身影已隐没云中,只闻得一句“长生无悔小蹉跎”尾音隐约于天际,齐云天的目光却依旧逗留在水镜上。过了片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