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衍抬头,阳光照亮他的鼻翼一侧,勾画出英挺而冷俊的轮廓。他这个时候看起来,确确实实就像是说出那番话时的年纪,还是那个无所谓天高地厚的年轻人。拦住他的是山海,那就移山填海,挡住他的是神魔,那就来者皆斩,他说要做到什么,那一定无所不能。

他站起身,按住那只微凉的手:“从前修为浅薄的时候,我便想,他日无论如何也要走到你面前,护你周全。为何如今跻身洞天,再非当初不自量力之时,反而不可?”

齐云天垂着眼,自张衍的角度只能看见他细长的眼睫微微一动:“若无溟沧,你我如何会有今日造化?既为溟沧弟子,既得门中恩泽,大势之前,自当以大局为重。若是我一人之失,连累你也有何三长两短,那才当真是愧对山门。”

“你不能有负山门,难道我就能有负于你吗?”张衍猛地握住他的手腕,“大师兄,你抬头看着我。”

齐云天沉默半晌,随着手腕上一点点收紧加重的力道,终是缓缓抬头:“渡真殿主。”

张衍只觉得额角隐隐作痛,随即他才意识到自己竟是难得动了真火。哪怕是从前恼这个人心思过深,气这个人猜疑过甚,都不似这一刻那么咬牙切齿。不为旁的,只为这个人说得字字在理,说得义无反顾,仅靠“渡真殿主”四个字便轻而易举绝了他的反驳。

他知道,他从来都知道什么是轻重缓急,什么是当断则断,这么多年,也都杀伐利落地走了过来,无有一事不干脆。

但唯有齐云天不一样。这个人是不一样的。

他可以取舍,可以权衡,可以选择,但齐云天绝不能是被比较的那一个。不能。

“荀师兄,周道友,有话好说,莫伤了两派和气!”

张衍和齐云天一并转头,才发现亭外立了一个身形颀长,面如冠玉的道人,极是震惊地看着他们。

“……”张衍与齐云天对视一眼,连忙撤手。

“周真人见谅,我这位荀师兄脾气素来暴躁了些,若言语上有何得罪之处,我这里先陪个不是。”道人走上前来,打了个稽首,转而看向齐云天,好言相劝,“荀师兄,掌门真人遣你来此原是为与玉霄派商议结亲的喜事,你这是般未免有些不妥。”

齐云天于秦清纲的印象,仍停留在年少时浮游天宫上的几面之缘,眼下猝不及防地对上,一时间实在难以越过礼数体统,若无其事地接口一句“秦师弟”。

张衍方才与他见过,且无有那么多心理负担,当即一笑,指着棋盘开始胡说八道:“秦真人来得正好,且来评评理。我方才与贵派荀长老正在议论你我下的这盘棋,荀长老说我这一步上扳乃是一记昏着,我却觉得若非这一子,如何能断了你中腹的后手?”

秦清纲更是震惊:“荀师兄素来对这下棋之事嗤之以鼻,竟也是各中好手?”

“……”齐云天默默看了眼张衍,拿捏出一派泰然,“略懂而已,自无法与秦师弟这等国手相较。师弟如何去而复返?”

“我也是半道上才想起,周道友此番前来路途劳顿,与其在这别院修持,倒不如去我那洞天一叙,姑且算是为道友接风洗尘。”秦清纲微微一笑,身后虽不见法相,袖间倒隐有沧海澎湃之声。

张衍依稀窥出他眉梢眼角的精明世故,面上却笑得亲切:“既然秦真人盛情相邀,那……”

“秦师弟,”齐云天恰到好处地截断了他的虚与委蛇,口气微冷,“掌门有令,命我前来招待周真人,就不劳师弟越俎代庖了。”

他有心试探一二,这话说得极不客气。

秦清纲果然不曾奇怪他的冷言冷语,好似习以为常:“荀师兄说笑了,我也不过是想替掌门分忧一二罢了。”

“若要分忧,自有姚真人与何殿主在,师弟大可宽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