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章
五百零一
关瀛岳甫一入得殿内,便觉气氛依稀有些微妙,连带着呼吸都放轻了些。
齐云天照例居于主事之位,张衍坐于一旁下首,似在与之议事。关瀛岳规规矩矩地见礼,不去想为何昼空殿的霍真人已是走了,渡真殿主却还留在此处;也不敢想为何两位长辈皆是极重仪容之人,衣襟上怎还会有未彻底抚平的褶皱。
“启禀恩师,祭炼三殿玄阵的所需外物俱已备齐,弟子已是清点确认过了。”关瀛岳呈上一份清单,供自家恩师再做检查。
齐云天接过看了一眼,略一点头,平静地嘉许了两句,而后忽又道:“正好你来,有一事,为师想问问你的意思。”
关瀛岳低头称是。
“方才与渡真殿主议到四载之后大比之事,”齐云天话语温和,“你如今身是十大弟子,可有何打算?”
关瀛岳一愣,旋即再拜:“弟子全听恩师的。”
齐云天笑了笑:“路总是要自己走的。你是怎么想的,便怎么说就是。”
“弟子……”关瀛岳迟疑片刻,终是眼神一定,跪下身去,“听闻陈枫师兄将要去位,弟子斗胆,想一试首座之位。”
张衍不觉看向齐云天,后者似笑非笑,眼中却带着些迷离的感慨。
“你能有此心,看来当真是进益了。”齐云天淡淡一笑,“只是眼下尚不是你出头之时,还需你韬光养晦,静待来日。”
“小辈既有此心,大师兄又何妨成全他?”张衍忽在一旁开口。
齐云天偏头看了他一眼,张衍抬了抬眉,正等着他的目光。
“……”齐云天笑叹一声,重新看向关瀛岳,“如今门中有意维稳世家与师徒一脉的关系,大势之前,早已无需计较区区大比之上的一点小胜小负。师徒一脉不争,非是不如,而是不必。为师言尽于此,你可自己再好生考量一二。”
这番话虽是对着关瀛岳所讲,但张衍亦知这是齐云天说与自己的听的溟沧欲行大计,恐也就在这百许年间,人劫若开,九洲动荡,莫说区区十大弟子之位,便是东华洲十大玄门,只怕都要重整格局,当此之时,目光确实无需只局限于一个首座之位。可惜关瀛岳虽师承掌门一脉,但到底资质浅薄,溟沧密谋无从知晓,未必能看透这一层。
关瀛岳沉思半晌,才低声道:“恩师,弟子斗胆,敢问为何‘不必’?”
“以不进为进,以不争为争,方能以不利为利。”齐云天一字一句与他道。
关瀛岳只觉一股刚硬的力量压在肩头,俯身拜倒。
“且先回去吧。”齐云天仍是和蔼的语气,“若你心意不改,为师亦不会责怪于你,大比之上,诸事自有为师替你担待。如何决定,全在你自己。”
关瀛岳用力点头,再拜叩首,这才默默退下。
直到少年人的身影彻底消失在大殿之外,殿中寂静许久,张衍才轻轻笑了一声:“从前不如何觉得,今日才发现,那个孩子有些地方真是像你。”
齐云天知他之意,只撑着扶手起身,缓缓走了两步,远望着自己弟子离去的方向:“像我并不是一件好事。他如今能有自己的一份气魄与决断,已是难得。”他说着,终是也笑了一下,“你说得对,方才看他跪下身的样子,真让我有几分想起从前的自己。好在溟沧已非昔日溟沧,瀛岳与我,也是不一样的。”
张衍抬头看着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