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天。”孟真人沉声道。

齐云天侍立于不远处,并不意外这一声点名。以法宝镇锁灵机,看似简单,却也虚耗极大,至少也当是化丹以上修为才可前往,在阵破之前,不可离开那方寸之地半步。

孟真人翻手召出一面玄色小旗,看似无光,却锋芒内敛:“你持我这弥方旗,前去北位镇锁气机,阵中之人若有妄动,我自会赶来。”

这番安排是意料之中的,他拱手领命,捧了弥方旗转身退下。

原来这便是最后了。他前往北方阵脚镇锁灵机,大阵不破则不能离位,他若此刻回头,当还能看上那个人最后一眼。但如何能回头呢?他以何回头呢?他扼住了自己略微侧过脸的动作,纵身携着清水碧涛化作遁光远去。

张衍注目着齐云天的背影,注意到那人在转身时似乎脚步略有停滞,向着孙真人这边的华盖仿佛是要看上一眼。心头没由来地一动,只觉得下一刻便会对上那双端然自持的眼睛,像是一笔收了尾的墨。

但齐云天终究没有回头,垂过侧脸的碎发挡住了他的神情,只留给张衍一个模棱两可的侧脸。张衍无从分辨,齐云天这个似是而非的转头,究竟是想看他,还是自己身边伫立的宁冲玄。

他不知道自己那点猜测是因何而起,放在往日,他并不会在意这种微不足道的小事。那个瞬间,有一股波澜在识海间泛起,像是要追逐着什么而去。

“张师弟。”宁冲玄忽地出声,“有件事情。”

“宁师兄请讲。”张衍转头,注意到宁冲玄的目光也向着之前齐云天离去的方向。

宁冲玄忆及那块青玉鱼莲坠上的裂痕,遂问道:“之前你与齐师兄同在魔穴之时,你二人……”

“冲玄!”

宁冲玄话至一半,孙至言那厢眼见着其他三位真人的徒儿都已派了出去,自己当然不甘落后,只觉自家徒儿也是不输阵的,当下便扬声一唤:“你持了我这五雷壶去南位镇锁,量那老妖也不敢出来找你晦气。”

宁冲玄当即上前领命,不曾有半点拖沓地飞身遁走,没能继续问完那句“可曾遇见什么非同寻常之事”。

张衍目送他远去,心中咀嚼着那半截话语,终是不置一词。

齐云天携着弥方旗一路往北,眼见距离那片玄龟法相愈来愈近,自己周身盘绕的北冥真水也受那冰雾影响,逐渐有了凝结之势。镇守昭幽天池的桂从尧不愧是修行了三千年的大妖,此等修为,一般修士望尘莫及。

桂从尧本就是龟族足以镇压一方的大妖,如今主玄武位,正好相合。

他挥手一招,袖中一道清流绕过他的腕间,在他手中结成一支青花白玉笛。秋水笛在手,周身灵机一荡,那些拦路冰霜俱被震得粉碎,与他擦身而过,余下漫天流霜飞雪。

齐云天以秋水笛护身,自桂从尧的遮天法相间穿过。他本已做好了当先一战的准备,谁知对方竟任由他突破,毫无阻拦,显然是一心只在维持那四象斩神阵上。他暗自扣紧秋水笛,向着北方阵脚的灵机滋生之地飞去。

那是一道料峭高崖,飞鸟难上,而对修道之人来说,不过几步飞遁之遥。

齐云天抬手将弥方旗抛出,漆黑短小的令旗眨眼舒展开来,暗纹流光的旗面一下子被风吹得烈烈大张,刹那间如乌云黑日。大旗如离弦之箭斜钉入崖头,四面八方的灵机与地煞俱被抽得干干净净。

他缓缓落在崖边,在弥方旗前盘坐下身,眺望远处凶阵。

至这样高的地方远远看去,四象斩神阵仿佛只是一片灰暗迷蒙的云雾,轻飘飘地浮在三泊之上。而齐云天清楚地知道,这飘渺的烟云之景,却必须要填进去成百上千人的性命才能云散烟消。

翻手为云覆手雨,哪一个不是棋子?哪一个能不入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