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一度试图阻止破碎之物,也一度试图挽留失去之物,我想过要挣扎,想过要改变,但却徒劳无功。

人生天地间,一己之身何其渺小,一己之力何其微茫,大道之上,犹有天意高悬。

而如今,我一无所有,唯有己身……法从何来?道在何处?

青衣修士的眉目微微一动,明明是那样恬淡宁静的神容,却有一滴泪水自眼角猝然滑落,泯灭于无形。

是了,是了。悟,即是吾心。

问道,便是问心。

“是时候了。”

清玉灵崖之巅,有人负手而立,眺望东华北地,华服之上星纹流转,竟是一个俊秀少年。少年面目稚嫩,目光却深邃孤远,似藏万千玄机。他的脚下,一座古奥的大阵正在缓慢轮转变幻,演化着肃穆而狰狞的图腾。

楚恨崖前,枯木松下,抱着酒坛沉沉入眠的男人陡然惊醒,抬眼向东华洲方向望去。

“恩师,莫非……”一旁侍立的白衣少年也觉察到那片惊涛骇浪他能清楚地听到大浪澎湃的声响,那是中柱洲外的岁河在掀起狂潮。

男人静静地注目于极远处那道通天玄水,随手拎起酒坛遥遥一敬,自己仰头灌下一口:“我当年看得果然没错,那小子身上有四海真水之相。”

天地变化只是一瞬间的事情,浩瀚巨浪掀起沉雄龙吟。四海九洲之水仿佛早已等待着朝拜的时候,那是浩荡忠诚的千军万马,只待君王苏醒来贺。

如茧一般的束缚骤然碎裂脱落,睁开眼的同时一身气机法力自然而然倾泻而出,伏波玄清道衣被振得招展开来。就这样迈出一步,举重若轻,随意得仿佛是挑起一角垂帘,要走到亮处,却是一片山呼海啸,风云涌动。

心中一念,可纳天地。

无边大潮迢迢而来,臣服拥簇,九天之上云聚水相。无论是池渊静水,还是溪流江河,此时此刻都尽数冲天而起,汇至一处,几可与万丈青阳相接。龙渊大泽沸腾得仿佛就要活过来,彻彻底底与天齐平。

浪潮还在不断铺卷,一马平川,将险峰彻底淹没,平地化为汪洋。

而这一切,只在天水相接处,那个孤然傲立的身影吐纳之间。

齐云天沉默地仰起头,望着极天之上一片玄冥混沌,只觉周身法力涌荡,神识却还未彻底归位。四海尽归于他,但仍独缺一处不曾圆满。

天地之水近在眼前,心头之水在何处?

他抬手顺着眼角缓缓抚下,触到了一滴冷泪。

霎时间云水汹涌,大江奔流,狂澜怒潮贯彻天地,又陡然一寂,凝做岿然游光之罔象。

青色的衣袍凌驾于万水之上,任凭前尘往事如何流淌,眼前所见皆是一片无波无澜,虚室生白。心头似有一念涌出,随之诉诸于口:

“龙渊倒悬潮升烟,大滔横流三千年,唤得清澜洗日月,长空一相水齐天。”

第三百七十章 三百七十

那话语徘徊天地,余音未绝之时,东华以南忽有一声骢珑玉碎之音拔地而起,仿佛凤鸣长空。天地动荡未歇,转眼又有万千璀璨光华于南地丛生,如群星拱月,衬出一派星辰浩瀚之势,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竟与齐云天的真水之相分庭抗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