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反复告诉自己,不要去想,只要守得一颗心不嗔不动,总能熬过去的。事实上在过去的那么多年里,他也确实这么熬了过来。
可是该如何做?
入道多年所领悟到的“势”第一次无法给出指引,前路雾茫茫的一片,难以落脚。他并不畏惧这种未知,只是心中仍有某种固执不去的东西在阻拦他踏出那一步。
这是不应该的。他分明早已放下了一切才进入这里,他本不该有任何负累才是。
是的,他什么也没有想,他也不会再……
“修此道者,天降劫数!”
近乎凄厉的喊叫忽然而耳边乍起,惊天动地。在这本该死寂的灵穴中,怎么会有这样歇斯底里的声音?为何伴着那声音而来的,竟是凶狠狰狞的压迫感?那股蛮横的力量一下子将他推向黑暗的更深处,不给他丝毫反抗的机会。
心绪陡然一乱,齐云天蓦地睁开眼,企图调动全部力量与这股无名之力抗衡,身体却在一瞬间落到了实处,整个人猝不及防地跌坐在地。
他环顾四周,悚然一惊。
昏黑的大殿内不点烛火,唯有苍白的月色蔓入殿中,照亮一片静谧的圆池。圆池之后是玉砌的高台,高台上是修行时打坐的法榻。风声寂寞地在殿中来去自如,地上雕刻着繁密花纹的玉砖是百年如一日的冰凉。
天一殿……他竟然一下子回到了玄水真宫!
齐云天站起身来,仍有几分不可置信。他反复打量着自己的手掌,看着掌心被地上的刻纹印出的痕迹,随即抬手抚过自己的额头与眉眼,确定那教人无从明了的真实感是真的,一切都是真实的。
他走出几步,抬手按上殿中一根龙纹盘绕的立柱,立柱上刻画的异兽鳞爪飞扬,顺着龙脊摸索而下,从后爪到龙尾,一共三百四十三枚鳞片,与记忆里的数目分毫不差。
这里真的是他徘徊了许多年的玄水真宫,可是他怎么会回到这里?
这样的疑惑有一瞬间作祟,但他转瞬便按捺了下去。从刚才起,勉强抱元守一的心就失了苦苦坚守的平静,此间变化,大约也正是因为他一时疏忽,心绪凌乱的缘故。既然如此,那便更不能让自己被困顿与不解所压倒,眼前的这一切,都只不过是虚假的幻象而已,只要探究到其间演化的源头,便可轻易破除。
思绪至此终于重回一线清明,他略微宽心,向着殿外走去。北冥真水不知何时也回到了他的身边,温顺地相伴于四周。
殿外所见之景也与自己的记忆重叠得严丝合缝三生竹林蓊郁长青,地六泉上玉桥横跨,月色之下的玄水真宫静谧而肃穆,是千百年前便已积攒下来的威严。
然后齐云天看见了自台阶下走上来的张衍。
这样一个凝定的夜晚,好像唯有这个人才是鲜活而真切的,披着皎皎月色,一步步来到他的面前。
“……”齐云天目光动了动,将唇抿得更紧了些。虽然意外,但也并非没有准备。
是的,准备。命运第一次来袭的时候,他猝不及防,于是狼狈地败下阵来,输得一塌糊涂,但他绝不会输第二次。
无需动摇,也不必思虑太多。这一切仅仅只是转眼云烟的幻象,实在不必将心绪耽搁在此处。他静静地打量着那个一身黑衣的年轻人,这个幻境里,他可以默许自己再多看他一眼。但也就这一眼,无论这个人说些什么,做些什么,那都是虚无的假象,断不会……
“老师出关了?想必一切顺遂。”面前的黑衣青年向他打了个稽首,如此说道。
齐云天忽然觉得眼前一黑,下意识抬手扶住额头:“……你叫我什么?”
张衍被他反问得似有几分糊涂:“老师?”
“……”
齐云天放下手,一动不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