由云天你替他喝了吧。”
“……是。”齐云天低声应下,只觉得自己大概是真的有些醉了,连习惯了的笑意都险些要挂不住。清冽的酒水不知为何,在口中就变了滋味,苦得难以下咽,又不得不下咽。好在他还谨记着一个三代辈大弟子应当端持的仪态,不曾有半点失礼之处。
后面似乎又絮絮地说了不少话,到最后孙真人醉得厉害了,便只剩下哼着不着四六的调子,由宁冲玄掺着回云榻上躺着歇息。齐云天顺势起身告辞,言是自己不过浅酌几杯,无需相送,终是离开了这片莺歌燕舞之地。
“朝来提笔写相思,只恐入暮云雨迟。相见不识相别恨,未至情深情不知。”
一曲作罢,鱼姬们忽又作了旧时曲调,款款唱着相思不相思的句子。齐云天行至回廊尽头,终是忍不住扶着廊柱一顿,抬手掩唇,压下一腔苦水翻腾。
齐云天无知无觉地步出长观洞天,一时间分不清眼下是何时辰,驾着云头又该去往何处。其实都没有什么分别,能有什么区别呢?
极天之上罡风刺骨,偏偏半点也无法教人清醒过来,知觉都是麻木而无谓的,只觉得卸下了太多,整个人反而虚浮得落不到实处。是的,好像不知从何时起,整个人便空落落了下来,仿佛被挖去了一块,于是千方百计地想要去填满。用什么都好,什么都无所谓。他有弟子相陪,有经文为伴,还能与人畅然宴饮……可为何那片虚无如此浩瀚而深不见底,如何也填不满,甚至半分也填不上。
青衣被风吹得招展,长发也随之散乱。齐云天下意识自袖中摸出发带要去束了那些碎发,腕上动作却猛地一僵。
手上忽地生出了一丝力气,死死地攥住了那根青色的发带。他举目四望,四面空茫唯有他一人孤立云头。他依稀觉得这片海域有些熟悉,支着额头略想了想,才恍然记起,再往前,便是正德大崇浩元洞天。
“呵,呵呵……”齐云天抬手掩面,低声笑了起来,“师不师,徒不徒啊……”
他终于自一片浑浑噩噩中清醒过来,尽管身体仍残留着醉意,一颗心却无论如何也不肯再迷蒙下去。北冥真水乖觉地拥簇而来,盘踞四方,他索性将法力尽数震开,勒令一方浪潮相随。他只觉得自己太需要这一刻的山呼海啸,太需要有什么相伴左右。
没有关系,没有关系的。他是死过一次的人,从那以后,再如何痛不欲生,也会活下去。
第三百零八章 三百零八
大雨如注,将水面打得支离破碎,这一季最后一点花色也败落在这场雨中。站在高处的飞桥凭栏远眺,密密的水线将远处溟沧的山门织成一片模糊的青色,近处昭幽天池的殿宇楼阁被洗出澹澹的光泽。这一年的春意便如昨岁一般,荒芜得不成样子,仿佛花未开上几枝便已谢了,然后转眼蹉跎过秋冬,又是一轮周而复始,重蹈覆辙。
张衍立于檐下,漫不经心地远观着这样一场大雨,心思并未着落在雨上。难得今日批阅完九院的公文还有富余的闲暇可以怠惰,他自己都不觉意外,原来他也会有偶尔想要怠惰的时候。
一开始是真的难以习惯,冗杂得看不到尽头的文书汪洋一般朝着昭幽天池淹来,每一桩小事也许背后都能牵扯出错综复杂的缘由,必须反复思量,才能理出头绪。后来,居然渐渐也就淡然了,就如无数次摸索功法修行的门路一般,也一点点摸索出了如何斡旋于那些琐事的窍门。
有时将最后一本文书合上,心中冷不丁会冒出一点锋利的念头自己本就可以游刃有余应对这一切,无需什么遮风挡雨,也无需什么……
然后这点锋利便被生生折断,留下一截断刃扎在心头,无端端地苦闷。
“老爷,这是刚送来的……”景游抱着几份卷宗上前,努力将嗓音压低,仿佛这样就能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