了一线清明,像是破开滚滚阴云的一道光,一切豁然开朗。他清楚地知道自己决定了什么,所有的瞻前顾后在这一刻都要退避三舍。有些决心一旦下定便再不会更改,无论是何代价,也义无反顾。

齐云天缓缓起身,一振衣袖,抖去一身水渍,北冥真水呼啸而来,拥簇四方,漫天大雨亦得随之避让。

忽然澎湃的水汽灵机教龙鲤振奋了起来,随之一个摆尾卷起水浪。

“这里到底小了些。”齐云天抬手抚上龙鲤的额顶,略笑了笑,摊开手,掌心一团幽深黑水盘旋如球,“来吧,我带你一起出去走走。”

龙鲤喷出一阵水汽,似反应了半晌,才明白他的意思,登时发出一声低沉吟吼,化作小小一尾,钻入齐云天那团水球之中。

齐云天将龙鲤连带着那本字迹模糊的杂记一并收起,手指一点点握紧成拳,复又松开,纵身往天一殿去。

东胜州距离东华甚远,但好在他如今已入得元婴三重境,若以元婴法身出行,不过一载当可抵达。莫说一载,只要能去见那个人一面,便是十载,数十载……纵使冒再大的风险,他也甘之如饴。

门中若要生变,那就由得他变;若要翻天,那便由得他闹个天翻地覆。他们想争什么,想夺什么,自取便是。没有什么能重要得过他此时此刻想要做的事,也没有什么能阻拦他前去见那个人。

他不怕一招落败满盘皆输,只要张衍无恙……

齐云天大步迈入天一殿,抬袖一挥间,一重重禁制静默而干脆的启动,绵密的符文顺着青玉砖石一行行浮兀而出,亮起水色的光芒,纵横交织。他径直来到高台上盘膝坐下,闭目凝神,顶上三朵罡云如大浪奔腾,搅起四方灵机。整个昏暗的殿宇乍然一亮,元婴法身透体而出,长袖带水,清光流转,与榻上之人形如镜像。

齐云天低头看了眼自己的手掌,这般的元婴离体虽早已试过,然而那种骤然而来的轻灵之感仍教人有一瞬间的难以适应。

他最后看罢一眼法榻上阖目打坐的肉身,不再拖延,心念稍动便已出得外间,来到天一殿的殿脊之上。

雨仍在无始无终地下着,远远望去,玄水真宫四面之海俱是昏黑一片。

齐云天并未马上飞遁而出,只紧抿着唇,像是在审度着拦住自己脚步的最后一道难题。

“那以后若无他事,便在玄水真宫好生静修吧。”

老师……

他闭了闭眼,深吸一口气,向着正德洞天所在的方向遥遥一拜,随即再不犹豫,就要纵身而去。

一道金光蓦地亮起,明明眼前空无一物,身形却像是撞上了一道坚实冷硬的石壁,猝不及防被震得摔在殿脊上。体内灵机一乱,齐云天捂住胸口,不觉眉头紧皱。他似有些不可置信地望着空空如也的前方,眼中苍凉转瞬即逝,最后只余下唇角自嘲的冷笑。

竟已到了如此地步……数百载师徒,竟已是落到了如此地步……

原来早已不是口头上一句“静修”,原来,原来被他称一句“老师”的人早已疑他至厮。

齐云天忽地笑出声来,随即青袖一展,向着方才那个方向端正跪下,俯身一拜,一叩到底:“老师,请恕弟子不恭之罪。”

言罢,他蓦然起身,手中清流交错而过,化作一根青花白玉笛。无边汪洋之上卷起滔天水浪,化作水龙冲天而起,龙吟声不绝于耳。法力催动间,高天阴云里传来滚滚雷霆之声,紫电青光于云间乍现。

“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