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可不是件容易的事情。”晏长生抬起头,目光放远,落在那片耿耿星河上,“不然秦墨白替他调理了那么多年也不至于半点起色也没有。只是若再这么虚耗下去,必定有损道途。”

“这世间总有许多难事,知难而退非是我张衍所为。”张衍亦是站起身来,“晏真人若肯告知,自然再好不过。若真人觉得大师兄乃是溟沧中人,与你生死与你无甚干系,不肯相告,晚辈也不勉强,不过是上少清走上一趟罢了。”

晏长生转头盯着这个黑衣凛然的年轻人,最后哼笑一声:“好小子,你那大师兄见了我尚且要恭敬三分,你倒是放肆。”

“许多事情大师兄不如何计较,但我却不得不替他计较计较。”张衍也是一笑。

“……”果然还是应该多揍几顿。

晏长生一甩袖袍,拎起桌上那坛子酒,自他身边走了过去:“罢了,拿去吧。”他头也不回,随手往后抛了一物。

张衍稳稳接住,摊开掌心一看,原是一枚玉籽。

“哦,对。”黑衣的道人曲起手指敲了敲额头,“我记得当年阿玉一直张罗着要琢磨个什么坐忘莲,拿来做愈疗之用,倒不知如何了。你若有心,也可去琳琅洞天走上一遭,问上一问。”

张衍听得“琳琅洞天”几字,不觉皱眉,抬头就要再问,晏长生已走出亭子一段距离,仰头灌了口酒,先他一步开口:“有些话秦墨白不会问,但我却得问上一问。小子,你当真喜欢我那徒孙侄儿吗?”

张衍将那玉籽紧握在手,正色道:“我张衍属意于谁,自然以真心待之。”

晏长生仿佛是笑了一下,点点头:“你现在喜欢他,大约是觉得他对你是无人能及的好。可是,张衍啊张衍,你可曾想过,”他顿了顿,“他不光是你的大师兄,还是下一任溟沧执掌。他眼下待你虽好,但或许时日渐远,事随时迁,他心中装的便不再只是你,还有整个溟沧山门。他从前的以你为先,就会变成了以大局为重。到那个时候,你仍喜欢他吗?”

张衍猛地一怔。

“你眼下不必答,他日时候到了,答案在你心中自有分晓。”晏长生的声音遥遥传来,眨眼间人已不在原处,亭前空有落叶纷飞,“望你到那时,还记得今日之言。”

张衍站在原地,只觉得掌中那玉籽竟莫名地磕得掌心发疼,随即才回过神来,意识到自己是收紧手指时太过使力。

他走出亭子,一步步走过那片水波荡漾,来到齐云天熟睡的莲叶前。天色仍是昏黑的,唯有水面上浮着点点荧光犹自能照亮四方,一片波光粼粼。

他招来另一片莲叶,在他身边坐下,注视着那张随着灵机逐渐恢复而有了血色的脸。

“大师兄……”

第一百八十一章

一百八十一

这个夜晚似乎来得格外漫长,月色渐渐褪去,星河也不曾再亮起,唯有黑压压的云将天压得极低,仿佛一抬手,就能染上一指墨色。

张衍守在齐云天身边,拿捏着那枚玉籽端详半晌,终是确定此物乃是一段记忆。晏长生所说的医治旧伤之法,只怕就在其中。他曲指将那玉籽弹入莲池,灵机一转,水中便隐隐约约浮兀出模糊的影像。

待得一纹纹涟漪静谧下来时,水中映出的竟是方才他二人谈话的那座亭子,只是这一次坐在那晏真人对面的,却是一名女修。大约就是他口中所说的,这座阆苑的主人。

那女修眉目不算婉约,笑起来时却有几分惊艳,她正将凌乱长发高高地束在脑后,是一种意兴飞扬的好看。她身上的衣裙是素白的,裙摆上却绣满水红的花,风出来时仿佛连带着能刮出一片乱红如雨。

晏长生坐在她对面,沉着一张脸,拎着酒坛的手上还有道流着血的口子。两个人竟难得都看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