标都是朝着明楼和阿诚去的。可无论阿诚怎么拉明楼,他都像脚生了根似的不会动弹,任那些杂碎往身上招呼,连抬个手挡一下都没有。
他的手死拽着阿诚的手臂,像一个溺水者抓着一根浮木。
阿诚只能护在他身前,王天风能看见阿诚急的满头大汗,看得见阿诚的唇语求着明楼离开。明楼一直硬挺宽阔的肩背,在这一刻竟然有些佝偻。
这哪还是和他一样格斗并列第一,射击甚而超过他一环的明楼。王天风看不下去了,他不是阿诚,碍着身份不能对明楼动手,他可不管那么多。
他跑过去对着明楼的背就是狠劲一推:“装什么龟孙子,还不走!”这一推之猛,像是积聚了平生所有毒蜂可以用来蛰咬毒蛇的火气,明楼和阿诚一起踉踉跄跄地往前好几步。阿诚顾不得责问,趁这一冲之力明楼还未站稳拉着他往汽车那儿走,把他硬推进了车门。
阿诚回头对王天风说了声:“谢谢,你们先回去吧,我们直接去办公室了。”
车上的明镜一路都再没说过一句话,两手绞着自己的皮包带子,绞得指骨泛白,青筋暴起。
王天风沉默地看着她,再沉默地转向窗外。
越往市中心的街上越热闹,有租界的警察,也有日本的宪兵。有穿着朴素的普通市民,也有夹着木屐的日本女人。有趾高气扬的,就有低头哈腰的。浑浊之世,蝉翼为重,千钧为轻。而他们这些人,看尽黄钟毁弃,瓦釜雷鸣,明明是看的最透的一群人,偏又最不甘就此沦为萧艾。他们用信仰和身心拨动着这部苍老的国家机器,注定是贤士无名的结局却又争前恐后地向前扑。到底也是应了这句此身忘世浑容易,使世相忘却自难。
“他,不容易。”
明楼将整个头埋在掌心里不开口,阿诚就也不敢向后看,更不敢开口问一句你好不好,头疼不疼。
车到办公楼的广场前,明楼才说,图已经送出去了,尽量拖延时间,等消息吧。
明镜回到家,便把自己关进了小祠堂里。
她跪在明楼跪过的垫子上,从同一个视角仰望着父母的灵位。她的心疼地发紧,手指攒得几近麻木。
她的明楼,她的弟弟,她用整个青春护着的人,是该被人尊敬被崇拜的学者,而不是站在大街上被人唾骂的。他该是指点世事,振聋发聩的,而不是满身脏污,百口莫辩的。
她朝着灵位恭恭敬敬地磕头,拿出抽打过明楼的家法鞭狠狠一下砸在了自己身上。
那是她引以为傲的亲弟弟啊,人说感同身受,如今她这个做姐姐的只有身受了才能去感知他的伤和痛。
是她不该,是她无力。
她将家法鞭郑重地放进了匣子里,眼里卷着泪花。
再不开启,留着姐弟俩的痛,以血封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