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心里滋味复杂,胸中盘桓着一股郁郁之气,没有兴致再谈下去,挥手教人将何穆之带下去。
何穆之满怀忐忑而来,说了一番莫名其妙的话后,又随随便便地被打发走,他回去枯坐了一夜,将李勖问话时的每一个细微表情都回想了一遍,最终得出一个结论:他想报迎亲那日的轻慢之仇,所以要将自己一点点折辱个够,什么时候心里痛快了,什么时候再将自己杀了。
他长叹一声,取出随身携带的帝王起居注,将这一笔添入其中,末尾自评道:“帝宁死不辱。”
李勖得知何穆之自杀的消息时,何穆之的舌头已经缩不回去了,他用腰间的帝王蟒带悬梁自尽,彻底结束了荆州何氏的皇帝梦。
李勖发现自己的确是有点搞不懂这位何郎的心思,已经允他不死,他为何还要自寻短见既然连死都不怕,为何又不敢应战,他怕的到底是什么他看起来也是个明事理之人,之前满腹雄心壮志,怎么一到建康忽然就鼠目寸光了,难道是建康的风水有问题
这些疑惑在往后的许多年里都成为李勖心中的未解之谜,直到他经了更多的事、见了更多的人,乃至于成了一位用心良苦的父亲之后,才渐渐地解开了这个谜团。
此时此刻,他沉默了好半晌才道:“以南郡公之礼发丧,棺椁随军运回荆州,葬入何氏祖坟。那几个老将都留着,实在不愿归顺就放回去做个庶人。看好荆州的军队,愿意留下的整编入伍,不愿意的各自发放一笔安家钱,教他们回乡种田。”
“何穆之的亲兵如何处置”
这些人一得知何穆之的死讯便拥到中皇堂门口闹事,有两个想要趁机煽动哗变,幸亏被丁仲文及时拦阻。
“有多少人”
“回主公,一百二十人。”
李勖眉心微凛,指腹在环首刀的革鞘上掠过,淡淡道:“杀了,人头悬在城门上,以儆效尤。”
无能之辈窥视九锡,扰乱社稷,也该付出一点代价。
……
建康大捷的消息传遍吴会已是三日之后,韶音和谢太傅则提早两日就已知晓这个喜讯。
李勖打建康带了两千人,打完之后还剩八千人,留了三千交由丁仲文统率,命他与谢太傅接应,一切遵照谢太傅的意思行事。
谢太傅在会稽坐得稳当,一点都不着急回建康。
督府这几日不出意料地车马盈门,何氏乱了一场,朝中已有多个要职空悬,待到帝驾重回建康,这些职位必然要一一填补。
是以,门路必得提前走起来,等到回去再走就晚了。
韶音冷眼看去,这几日的车水马龙大多是流向自己这里的,也有很可观的一部分流向了王氏、庾氏、郗氏这几家,甚至还有一小部分流入了孔氏的大门。
这些人的心思倒也不难猜,一来是孔家与李勖走得颇近,在收缴罚没田产僮仆一事上算是立了功,二来是孔继隐视金钱如粪土,早早便将老宅献出来,充当了永安帝的临时行宫。
这些日子以来,行宫中的一应花销都由孔家慷慨承担,颇有些“这日子不过了”的豪爽大气,孔夫人气得嚎啕大哭,直说孔继隐要死,孔继隐则笑着说,“这叫置之死地而后生!夫人真是妇人之见,财物算什么,过些日子你就明白为夫的苦心了!”
韶音听人回报这些事,只当是闲暇时的一乐,并未往心里去。
孔珧是讨厌,可也只是讨厌而已,那次被王微之五花大绑到驿舍门前,这教训已经足够了,他们家爱怎么着就怎么着,只要不扰乱法纪,韶音也懒待理会他们。
可是谢太傅却似乎另有打算。
他老人家这些日子一直都住在都督府,日夜打理政事,宵衣旰食,劲头十足。
韶音心热之余也忍不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