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中原大族为躲避黄巾之乱,就已经陆续携带奴仆部曲迁往江南,成为一方势力而江南本地亦有结而成部的宗族,称为宗部,他们招徕入山避役的山越为部曲,占山圈地,逐渐兴旺。至于东吴年间,各族以孙氏为首,重新划分势力领兵、复客,权柄世袭,这便是今日朱、张、陆、顾等吴姓士族的由来。”
李勖眉心拧起。
谢太傅继续道:“对这些吴姓大族,既要羁束,又要争取,因此便更离不得琅琊王氏、陈郡谢氏这些侨姓士族。”
“岳父所言甚是,只是此一时彼一时,世上无百年不弊之法,怎可陈陈相因。”
“我不是教你因陈旧法,而是要告诉你,旧法之所以形成必有它的缘故,之所以存续必有它的优胜。的确是此一时彼一时,可还有一句话叫做’因地制宜‘,你脚下这块土地,几百年不曾有变。你若只想着破旧,那么旧的就都是错的,可你若是换个想法,多想想怎么立新,那么旧法之中就未必没有可取之处。”
见李勖沉吟不语,谢太傅笑着朝他举盏,“我问你,平定何穆之以后,若领兵北伐,朝中事除了温衡外,你还有几人可用”
李勖忙与他碰盏,之后却被这个问题问得语塞。
帐下能征善战者众,通政务刑教者却实在寥寥,部属多是大字不识几个的老粗,若非他三令五申,勒令他们识字,恐怕事到如今还看不懂信札。这么一想,除温衡一人可以托付外,一时竟再也想不出第二个人来。
谢太傅饮尽一盏酒,语重心长道:“你有攻伐之才,胜过当年何威,更远在何氏小儿之上,我从不担心这个。可是得天下不能只靠攻伐,还得会治理,会用人、会借势。许多人你未必看得惯,可他却对你有用,许多事你想要达成,可必得往后放一放。”
“存之,你不光要有容人之量,更要有容事之量。人这一生,想做的事总是很多,能做成的却只有很一小部分,你得学会取舍。”
“欲革旧法,未必要革旧人,社稷安稳,亦是黎民之福。”
烛短焰长,翁婿二人不觉已谈到深夜。
谢太傅酒量不浅,一盏接着一盏,此刻也是有些醉了,扶着李勖的手站起身来,边走边道:“不早了,你也莫要再往回赶,就在这里歇上一夜。”
李勖将他扶进卧房,“阿纨还在家中等我,若是一夜不归,恐她多思。”
谢太傅打了个哈欠,呵呵一笑,“既如此,我便不留你了,明晨也不必来接我,你们小夫妻临别前怕是还有许多话要说,我这个老朽就不过去招人嫌了。”
李勖临走之前,谢太傅又将他叫住,拍着他的肩道:“你如今不比从前,须得爱惜自身,战场上善加保重。”
……
李勖回到府中,内院的灯火还亮着,一道纤长的人影映在明纸上,左摇右摆,不知是在比划什么
李勖眸中绽出一点笑意,放慢了脚步。
阿筠从廊下迎出来,“郎主可算回来了,小娘子等着您呢。”
李勖将目光从那道影上移开,“她晚饭用的可还好”
“只吃了一盏牛乳羹,倒是未再呕吐。”
“温嫂怎么说”
“温夫人说,头两个月总是如此,再过几日就好了。”
“就没有别的办法了”
“已经给开了和胃的方子,饭前饮下了,一时半会还看不出来效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