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圣人说观其言还要察其行,你虽未读过论语,倒是自己就领会了这个道理,不错。”
李勖为他筛了一觞酒。
谢太傅喝了一口,又道:“嗯,咱们还是照你说的往下议,你刚才提到臣子须知历朝历代选贤举能皆有标准,谓忠孝、谓德才,可是自古忠孝两难全,德才极难兼备,这便又生出忠与孝、德与才孰先孰后的争论。存之这个问题,你怎么看待”
谢迎一直在旁边沉默地听着,直到这会方才笑道:“单独一个忠孝之辩,即可成为一试之题,洋洒千言恐怕还不能说透,阿父却又加上个德才之辩,教人一起答两个,可知是难为人了。”
静室只烧了一盏落地的摇枝灯,谢迎离得近,头上白玉冠被照得接近透明,一张明秀面孔愈发显得温和平正看起来颇有些古君子之风。李勖与他并排而坐,同样的年轻面孔,轮廓却更深邃,气度更是迥异。
谢太傅看得心中一叹。
李勖道:“如青山所言,这两个问题着实不好回答,不过我想,岳父将这两个问题合在一处必有道理,李勖试为一答。”
“先说忠孝。古人云,‘天地君亲师’,君在亲前,当无疑义,然而本朝却格外推崇孝道,似乎有……亲先于君、孝先于忠之意。至于德才之辩,魏武帝时唯才是举,所谓‘治平尚德行,有事尚功能’,到了本朝则又反其道而行之官员鄙薄事功,中正品第则以出身为重,德行其次,才能最次。岳父将这两个问题合二为一,大约是想问李勖,本朝为何有此一变。”
谢太傅深深地看着他,“为何”
烛影投射在地下所铺的桃笙之上,随着人的呼吸而微微颤动,李勖看着乱影,一时沉吟。
司马氏篡权弑君,自然无颜再提忠诚,只能推崇孝道,此为风气之肇始;门阀士族崇孝抑忠,自是有样学样,个个皆以家族利益为先,社稷次之九品官人法则以门第为依据,进一步垄断仕途,为阀阅增色。
说来说去,根子仍在四个字:门阀士族。
可门阀又何以能与司马氏共天下
李勖眉目微缩,不觉间露出锐利之色,沉声道:“小婿以为,种种非常之变,皆因司马氏得国不正”
这话顿时惹得谢迎大惊失色,“存之慎言!”
谢太傅倒是面色不该,追问道:“你说了这么多,还是没有回答我的问题。依你之见,忠孝、德才,到底孰高孰低”
李勖未曾多想,笑着拱手道:“岳父大人这回可将我问住了,窃以为,忠孝德才并无一定之评,哪个于我有利,我便以哪个为先就是了!”
谢太傅面色微变,良久无语,手中麈尾一时静止。
李勖心思一动,“方才岳父问了我三个问题,我心里也有一事不明,恳请岳父指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