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1 / 3)

下面是再熟悉不过的字迹,一横一竖,一撇一捺,力透纸背,自有一股清刚决绝之气。

“春心莫共花争发,一寸相思一寸灰。”

民国三十二年,秋,军统借日本人之手,毒杀了汪伪政府的特务头子李士群。76号从此风光不再,权势亦不如前。周沪萍与田丹本打算回到上海,但组织出于安全考虑,没有答应。二人在绍兴乡下又待了一年有余,日长无事,遂参与妇女救亡工作,动员当地的妇女破除旧观念,学知识,学文化,积极投身抗日运动。

苏雅露与段娉婷的噩耗,一个月后才传到周沪萍与田丹耳中。陆汗青与王伟民帮手处理了后事,将段娉婷安葬在虹桥公墓,后来,又在段娉婷的墓碑旁,给苏雅露立了碑。

民国三十四年八月六日与八月九日,美军分别向日本广岛与长崎投下原子弹,八月十五日,日本天皇发布诏书,宣布无条件投降。八年抗战,血雨腥风,暗无天日,仿如一场冗长的噩梦,终于到了天光破晓,梦醒时分。

又过了半年,周沪萍与田丹终于在组织的安排下回到上海,田丹继续从事地下工作,周沪萍回军委会复职。仗仿佛打完了,又仿佛没有,国共两党对峙,田丹与周沪萍又成了两条不相交的平行线,只有在阒寂无声的午夜,才在四马路上的牙科诊所碰面。

年关将至,上海下了一场罕见的暴雪。拂晓时分,雪后的虹桥公墓万籁俱寂,唯独北风怒号,显得分外凄凉。松柏在寒风中颤抖着,瑟缩着,落下一团又一团白皑皑的雪雾。

“沪萍,在这里。”田丹轻声唤道。

周沪萍低下身,拨开石板上的积雪,把两枝梅花放在墓碑前。

“一晃两年过去了,”田丹低声道,“对不起,我们这么久才来。”

“先告诉你们一个好消息,七月份的时候,六爷被杀了,是日本宪兵队杀的他,他机关算尽,一心巴结日本人,没想到,始终还是无法取得日本人的信赖,最后还死在他们手里。”田丹一口气讲完,忿忿地又补了一句,“活该。”

“还有一个好消息,八月份的时候,日本投降了,仗终于打完了。当时,我们还在绍兴乡下,村里张灯结彩,敲锣打鼓,全在庆祝,可热闹了。上海,应该也是这样罢。”

“可惜,你们没有见到。”

尾音有一丝哽咽。周沪萍不觉攥了一下田丹的手。

可惜,有无数的战友与同胞,如苏雅露与段娉婷一样,倒在了黎明到来之前的长夜里。

离开虹桥公墓的时候,雪又纷纷地下来了,如搓绵扯絮一般。北风扑面,田丹把围巾往上拉了拉,遮住口鼻,手顺势迅疾地在脸颊上抹了一下,周沪萍知道,田丹在哭。

周沪萍伸出手来,把田丹交叠在膝上的双手拢过去,覆在自己的手掌心里。

手并不光润,甚至有些粗糙,有茧子、也有伤疤、是经年累月在战火与硝烟中落下的痕迹,扎在田丹的手上刺刺挠挠。田丹吸了吸鼻子,一开口,才发觉自己的声音在微微颤抖。

“我……只是在想,假如……苏雅露与段娉婷还活着……”

“丹丹,‘一·二八’的时候,我在上海,担任十九路军的特派员,”周沪萍拥住田丹的肩膀,“后来,十九路军番号被撤销,军队也被打乱收编,我被安排到西南地区驻守,有一次,我从川军眼皮底下,悄悄地救了个很年轻的姑娘,我们只有一面之缘,甚至来不及互道姓名……”

“稍作休整之后,姑娘执意上路继续去寻找组织,我劝也劝不住。后来,我才发现,姑娘的口袋里,全是已牺牲的战友们的肩章,她告诉我,一路上,见了太多的生离死别,但无论如何,还是必须好好活下去,连同已牺牲的战友们的一份活下去,代他们找到组织,也代他们见证胜利到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