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沪萍,”苏雅露也盯着周沪萍,“你是不是……是不是喜欢田丹?”
“我……”周沪萍垂下头。
“是不是?”尾音上扬,是不依不饶。
“……是。”周沪萍盯着自己的脚尖,从牙缝里艰涩地挤出一个字来。
苏雅露的心沉下去,脸色也倏地灰败下去,许久,才咬牙道:“周沪萍你,你……你怎么能……你们的年龄,你们……”
“我知道,”周沪萍道,“年龄,性别,世俗之见,外界的冷眼与非议,是不是?但喜欢……本来就是盲目的,与年龄无关,与性别无关,与旁人无关,没有该与不该,也没有对与不对……于公,丹丹是我的同志,我的战友,我理应保护,理应去救,于私,我喜欢丹丹,我必须保护,必须去救。”
苏雅露喉头发涩,犹若反诘,又有如自言自语:“你喜欢田丹,你保护田丹,你救田丹……谁来保护你,谁来救你呢?”
“什么?”
“田丹死了,你会伤心,但你有没有想过,你死了,我……”视线中浮上一层泪雾,苏雅露扭过头去,“也有人会为你伤心?”
“我不会死,”周沪萍柔声道,“你相信我。”
“相信……我相信你个屁……”苏雅露把哽咽吞进喉咙里。
“我不会死,”周沪萍望着苏雅露,“只要你帮我,也只有你能帮我。”
审讯室的门“哐啷”一声被打开,田丹被押了进来,在苏雅露对面的板凳上坐下。为防田丹生事,特务给上了手铐与脚镣,并将田丹的胳膊反扭,手铐另一头扣在板凳上。特务动作粗鲁,牵动伤口,田丹蹙着眉头,咝了一口凉气,低低地呻吟一声。
“还是先前的规矩,露姐,”特务道,“十五分钟。”
苏雅露应了一声,抬眼望着田丹。
田丹面色蜡黄,唇边干裂,脱了皮,无一丝血色,显得虚弱又憔悴,然而腰杆仍然挺得很直,破损的衬衫上大块大块地染着赤褐的血迹,触目惊心。
“你……又想干什么?”
田丹双唇翕动,血丝从唇边渗了出来,声音仿如砂纸反复打磨着金属,喑哑而浑浊。
“有两句话,想问你。”
“别……费力气了……”田丹努力咬字,喉咙里却只是发出“沙沙”声,“周沪萍……死了……”
“不是这个,”苏雅露从口袋里掏出一支针管,“我是想问你,你……喜欢周沪萍吗?”
“你……什么意思?”田丹觑着苏雅露又掏出一个药剂瓶,徐徐将瓶中的无色液体注入针管,不安地动了动身子,往后缩了缩:“你……到底想干什么?”
苏雅露过来:“见你疼得厉害,给你打一针LSD,止疼。”
田丹扭着身子闪避着,然而只是徒劳,苏雅露一手牢牢地钳住田丹的肩膀,一手将针头刺入田丹的胳膊:“别乱动,我扎针技术很烂的,再乱动,把你扎个窟窿。”
药力在十分钟内生效,田丹的喘息声渐渐低下去,弱下去,头也耷拉下去,失去了知觉。
伸手将田丹额前的乱发拨开,又用手绢拭了下田丹唇上的血迹,苏雅露轻声道:“放心,给你打了一针镇定剂,一觉醒来,你应该也自由了,也可以见到周沪萍了……小屁孩儿,周沪萍这么喜欢你,你知道吗?”
二十二
车在崎岖的山路上颠颠簸簸,额头发烫,太阳穴上隐隐作痛,有如被榔头一下一下地抡着,一根长长的铁钉往里扎,田丹微张开眼,晃动的视线里,车顶上的尘灰吊子覆成遮天蔽日的雾霭,缠绕口鼻,简直令人窒息,无形的利爪伸过来,抓挠着肌肤,撕扯着筋骨,搅弄着五脏六腑。田丹忍不住低下身去干呕,胳膊被特务掐了一把:“别乱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