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找我来,只为着讲这些?”苏雅露道。
段娉婷倏然念及周沪萍托给自己的任务,定一定神,平复下来:“苏处长,不记得今天是什么日子了?”
苏雅露一怔。
“没良心,”段娉婷冷哼一声,“是我生日。”
“你生日?”苏雅露神色疑惑,“你生日不是在十一月?”
段娉婷把空空如也的高脚杯往茶几上一顿,开始无理取闹:“什么十一月?你没良心,连我生日也不记得了……”
“你喝太多了。”苏雅露把高脚杯移去一旁,却又被段娉婷夺了回来。
“我没喝多……你以前答应我什么来着?从前,你答应我,陪我过以后每个生日……每年……送我不一样的礼物……”
苏雅露哑口无言。
“这些年,一到生日前后,我总在盼……苏雅露会不会来找我?什么时候来?但你一次也没有找过我……”段娉婷给高脚杯斟上红葡萄酒,语气有些幽怨。
苏雅露分辩:“我去找过你,我去‘仙乐斯’找过你,但你不见我。”
“我不见你?……见不见你在于我,找不找我在于你,我一次两次不见你,你就从今往后不来找我了?”段娉婷柳眉倒竖。
什么道理?苏雅露咕哝:“我找你……可不止一两次……”
段娉婷置若罔闻,越发委屈:“什么金兰姐妹?什么永世不分离?屁话,全是屁话……‘仙乐斯’被轰炸的时候,你有担心过我的安危吗?住在汉口路的时候,我险些被两个挨千刀的鬼子欺负了,你知道吗?”
“仙乐斯”被炸毁后,苏雅露曾见过段娉婷一次,好言相劝,劝段娉婷离开风月场,安安稳稳地过日子,甚至还为段娉婷在汉口路上租了房子,然而段娉婷住了半个月又不告而别,苏雅露再也没想到,是因为日本人的缘故。
见苏雅露震恸,段娉婷嗤道:“你不知道,你当然不知道,你苏处长忙着勾搭日本人,为日本人效力,帮着日本人作践中国人,你怎么会知道?”
苏雅露低下头,按捺着内心的愧疚:“对不起……我陪你过生日,我们今晚喝个尽兴,好不好?”
段娉婷有任务在身,本来只想浅酌两杯,扮作微醺,然后叫苏雅露送自己回去。不想,一见苏雅露,越想越怨怼,越想越气恼,忍不住一杯接一杯地喝下去,把自己喝得有些痴怔。
痴怔的段娉婷身子绵软,靠在苏雅露的肩膀上,晃着已见底的高脚杯:“喝,继续喝……苏雅露你……你没心肝……来,为你的没心肝……干一杯……”
“别喝了,不能再喝了,”苏雅露夺下高脚杯,“你住什么地方?我送你回去。”
“不……我不回去……”段娉婷摇头,完全把自己的任务忘得一干二净,“我的礼物呢?”
“礼物?”
“我生日……你不送我礼物?”
苏雅露扶额:“礼物……下次补给你,咱们先回去,好不好?”
“不,”段娉婷指尖轻按在苏雅露的唇上,“你陪我跳一支舞,当是送我的生日礼物,如何?”
苏雅露踉踉跄跄地被拉到化妆间中央,段娉婷醉意缱绻,苏雅露又不擅舞蹈,二人的舞步与呼吸一样七零八落。段娉婷稍稍歪过头去,呼出的气息撩动着苏雅露的耳垂:“你忘了,我当初是怎么教你的?”
是十八年前,苏雅露刚搬去潭子湾不久,与姐姐相好的小开送了一台话匣子。姐姐将话匣子放在五斗橱上,自己出门去了,苏雅露把它偷了出来,去找段娉婷。
广告上讲,这种话匣子,会唱歌,苏雅露好不容易调试好,嘶嘶的无线电流杂音里忽然传出婉转悠扬的乐声,段娉婷欢喜十分,突发奇想,嚷嚷着教苏雅露跳舞。